仅有信物,未行媒下聘,此约作废,双方信物归还,罗方明伪造婚书相挟,仗三十。
公堂外面围了百姓,看罢,淮南王世子李策突然出声,叹道:
“北燕犯境,安陆侯戍边两年,保北境百姓不受侵犯,没想到啊,最疼的女儿竟被人这般欺负!这是要寒了侯爷的心啊!”
随扈附和道:“是呀,寒了侯爷的心啊。”
围观百姓们频频点头,一个接一个附和。
萧邺皱眉,厌恶极了,从人群中离开。
李策见势不对,紧跟了上去。
“这事前两天本世子就听见了,约你相见,你理都没理。”李策在萧邺身边念叨个不停,拿出腰间别的折扇,展开摇扇道:“若是当日你应了邀约,也不至于闹到公堂。”
李策摊摊手,“眼下倒好,闹得满城皆知,坏了姝云姑娘的名声。”
萧邺停下步子,打量道:“世子还是头次对舍妹如此上心。”
李策微抬下颌,折扇横展在胸膛,“本世子跟萧三姑娘认识多年,交情甚好。”
手肘碰了碰萧邺,他挑眉道:“不如,萧大公子就交我这个朋友。”
萧邺淡笑,辞别道:“府中有事处理,告辞。”
李策望着远去的背影,叹息地摇扇子。他很早之前便想和萧邺深交,但事与愿违,两人如今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斗鸡走狗,不学无术,哪像萧邺文武兼备。
这等品行高洁的好郎君,哪会跟他深交。
李策叹息,扈从擦了擦街边茶肆的凳子。李策衣袍一撩,坐下等仆人牵马车来。
*
王慧兰怎会不知道罗家强求的这桩婚事有问题,她不过是想借此将姝云送走,省得整日瞧见碍眼。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切竟是萧姝珍掀起的风浪。
萧邺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回府便着手处理此事。
萧姝珍心恶善妒,罚跪祠堂十日,静心思过。她哭着向王慧兰求情,但萧邺铁了心要惩戒,加之崔老夫人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谁也不敢再多言,王慧兰也因教女不言,也被老夫人责罚。
自从寻回调换的孩子,侯府就没安生过,萧姝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崔老夫人气得心窝子痛。
萧邺倒了杯温水递去,顺了顺老夫人的气,道:“祖母保重身子。此番小惩大诫,三妹长了记性,往后安分些。”
崔老夫人叹息,饮了温水,伸手揉着眉心。
萧邺接过空杯放下,静默须臾,道:“依孙儿之见,此事实乃云妹妹和三妹间的纠纷,云妹妹这十六年确实是占了三妹的富贵,继母因三妹受苦,将过错归于云妹妹。母女生了龌龃,姐妹两厢生厌,若还将云妹妹安置在蝉雪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再生怨气。”
崔老夫人望向萧邺,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你说该如何?”崔老夫人道。
萧邺低眸沉思,半晌道:“让云妹妹搬离侯府西边。”
“祖母的住处有了四妹妹,再多一人,只怕扰了清净。”
萧邺思忖,道:“内院东边,临溪亭南面的蘅芜苑长久无人居住,派人收拾一番,让云妹妹搬入。”
安陆侯府几次修缮扩建,占地颇广,蘅芜苑与王慧兰的住处一东一西,间隔了偌大的荷花池和避暑长廊,却与燕拂居同在内院东边,相距不过一间书斋、一方池塘,院子相望。
*
仆人们在蝉雪居进进出出,将东西都搬去了蘅芜苑。
姝云看着比曲荷堂还要宽阔的住处,敛了敛眉,“好生奇怪,突然又换了住处。”
仆人置办了许多姝云喜欢的小摆件,琼枝在博古架上摆放,连干活都有劲了,道:“大抵是大公子见蝉雪居太小,委实委屈姑娘。大公子待姑娘一向亲厚。”
姝云瞧了眼平静的屋外,思绪纷纷。
晚些时候,萧邺出现在蘅芜苑,姝云正在屋中绣花。
“哥哥。”姝云放下绣具起身相迎,笑容格外甜。
萧邺看了
眼绣绷子上的兰花图案,“在绣什么?”
“给哥哥的香囊。哥哥帮我退了亲事,自然是要好好答谢哥哥,可我左想右想,哥哥似乎不缺东西,初夏蚊虫多了起来,便做个驱虫的香囊送给哥哥。哥哥有时夜里当值,免得被蚊虫咬,”
她还欠了四妹妹的香囊,这下一并做了。
“改明儿我还要去云霜阁一趟,置办些香料,哥哥喜欢什么味道的香?”
萧邺看着她,“甜的,淡淡的白兰香。”
姝云低头瞧了眼腰间的香囊,正是淡淡的白兰香。
这厢,萧邺遣走屋中的婢女,从袖中拿出一枚白玉缠枝莲花玉坠。
萧邺道:“罗家退回的信物,当年你母亲给的。”
姝云愣怔,双手接过玉坠子,拿在手中,玉坠洁白细腻,质地温润,光泽莹透。
阳光下纯净通透,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我母亲给的?”
姝云疑惑。
萧邺点头,看向那块熟悉的玉坠子,道:“婚事定的非你,可这玉是你母亲的,如今婚约作废,自当物归原主。”
姝云皱眉,疑惑道:“听田家人说,我母亲是镇上的绣娘,不是本地人。如此一来,家境不算好,可这玉坠做工精致,价值不菲,母亲怎会有?”
萧邺拿过玉坠,指腹摩挲坠子纹路,半晌后,淡声道:“兴许是传家宝。”
姝云微微歪头,盯着男人手中的玉坠子。
萧邺来到姝云身后,“玉坠随身佩戴,莫丢了。”
“哥哥,我自己来吧。”姝云点头,伸手去拿玉坠,却落了空。
萧邺撩开她颈后的乌发,放于身前,少女雪颈修长,肤若凝脂。
姝云低着头,挽着身前的长发。
身后,男人长指掠过的后颈肌肤微微发烫,墨绿色长袖拂过肩膀,裹着他清冽的气息,她的耳不禁红了。
系好玉坠,萧邺敛走她垂落的发,披散在身后,遮住雪颈,声音微微沉,道:“云妹妹,好了。”
姝云看了眼胸前的玉坠,小心翼翼将它放进衣裳里,贴着肌肤。
玉坠温热,似乎是方才被阿兄捂热的,姝云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垂眸看着地上投下的影子。
阿兄还站在身后,影子好似紧紧贴着她。
姝云回头,那道深邃的眸子有些灼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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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婚之法,必有行媒,男女、嫡庶、长幼,当时理有契约——出自《唐律疏仪》
周六见[摆手]
第15章
萧邺送了玉坠子,便离开了。
胸口多了一块玉,姝云有些不习惯,将玉坠拿出来,捧在掌心细看。
顶端的小玉珠有磨损的细微痕迹,看上去有些年头,坠子的系带很新,像是新换的。
她打算明日去亲生父母的墓前祭奠。
可一旦回去,田家人会难为她吗?
姝云捧着玉坠发神,犹豫一阵,独自去了祠堂。
祠堂肃穆庄严,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在神龛。
萧姝珍跪在垫子上,身子东倒西歪,俨然有些撑不住了,见身后姝云出现,恨上心头。
手掌撑着垫子,萧姝珍借力慢慢挺直腰板,转身看她,努力维持着体面端庄。
姝云道:“我们交好吧,不要再争抢了。这十六年的东西,我眼下有的,统统还给你。”
萧姝珍像听了个笑话,“那我十六年受的苦,你要怎么还?”
姝云哑口无言,万般愧疚,“抱歉。”
她在萧姝珍身边蹲下,真诚问道:“我没见过父亲母亲,他们是怎么的人?母亲是镇上的绣娘,她为何失忆的?”
萧姝珍白她一眼,她原本是正对着祖宗牌位跪下,因姝云的到来,转过身去看她,此刻面向祠堂的门。
余光瞥见祠堂外正走来的身影,萧姝珍迅速拉住姝云的手,用姝云的手猛地推向她,重重倒在地上。
姝云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萧姝珍已红了眼,哭泣控诉道:“强把乡下的婚事给云姐姐,是我一时昏了头脑,经祖母和大哥哥责罚,我已经知错,云姐姐何为还要苦苦相逼?”
“云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求你不要在大哥哥面前再提此事。”
萧姝珍流着泪从地上爬起,身子堪堪碰到姝云,又猛地往后栽去,因视角缘故,像是再次被她推倒。
“珍儿!”王慧兰快步进了祠堂,姝云被她推开,跌坐在地。
吴嬷嬷扶起萧姝珍,她哭丧个脸,立即投入王慧兰怀中,哭得伤心,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王慧兰面露愠色,厉眼看向姝云,呵斥道:“给珍儿道歉。”
姝云无措地坐在地上,怔怔望着王慧兰怀里哭泣的萧姝珍,“我没推她。”
王慧兰语气不佳,“姝云,我没瞎。鸠占鹊巢这么些年,倒将你宠坏了,竟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