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本就是无实权的闲散王爷,每日除了和府中妾室厮混,最爱的恐怕就是长安城各色烟花场所。
“臣弟,没……没去哪里,就是在长安城随意鬼混罢了。”
像是心虚,宁王还刻意在衣袖上闻了闻,脂粉味扑鼻,怎么也掩饰不住。
圣人静静打量下方看似不着调,只只玩乐的宁王,仿佛要透过那副被先天病弱和酒色掏空的皮囊,看清其下真正的心思。
“既然觉得弄错。”
“那难不成,下毒之人不是长宁,是端阳?”
宁王吓了一大跳,膝盖发软,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他的害怕和震惊不像是装的,鬓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不过转眼背脊的一小片衣领就湿透了。
“皇兄明鉴。”
“绝不可能是端阳。”
“不是端阳,不是长宁,是你?”圣人忽然站起来,将手撑在书案上。
宁王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犯病了,他身体不受控制一阵抽搐,勉强弯腰匍匐,额头紧贴地面。
“臣弟不敢。”
“臣弟不过是酒囊饭袋的病体,只得长宁一女,无男嗣延续香火,早已无所期盼。”
“而且长宁与端阳,不过是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想必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或是……”宁王声音顿了顿,极力维持着镇定,“或是被奸人利用了。”
他身体几乎是以极其卑谦的姿势,五体投地伏趴下去。
“臣弟对皇兄、对太子,天地可鉴,绝无半分不臣之心。”
“若皇兄觉得臣弟有错,臣愿以死自证清白。”
圣人冷笑,并未因为这一番话,有半分的动摇。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淡淡道:“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也不舒坦,宁王从今日起,留在宫中侍奉太后左右。”
“至于何时离宫。”
“等太后身体康健。”
宁王不敢抬头,面容似乎有瞬间的扭曲:“是。”
只是殿中众人,一口气还未松完,圣人继续道:“还有端阳,也一并留下吧。”
“至于其他人。”
圣人捏了捏抽痛的眉心,他闭了闭眼,冰冷的目光扫过,最终却落在了始终沉默的寿康长公主身上。
他忽然开口:“寿康,你也留下。”
“陛下。”谢执砚骤然抬眸。
“三郎想说什么?”圣人忽然勾唇,太子眼下生死难测,他的冷静实在叫人感到害怕。
谢执砚尚未开口,就被寿康长公主不动声色握了一下手腕。
“皇兄,这是连臣妹也不信了?”寿康长公主直直迎向御座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唇角甚至漾起一丝极淡的、仿佛浑不在意的笑意。
“你们先退下。”圣人朝外看了眼。
等不相干的人走远,圣人才放缓了语气:“朕是孤家寡人,想你留下来陪朕说说话罢了。”
寿康长公主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兄妹间的玩笑:“你留端阳在宫中,难道还不够热闹?”
“端阳不及你贴心。”圣人深深看她一眼,这话听着似是感慨,却分明透着别样的深意。
谢执砚心中不安愈甚,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天子,罕见地用了一个更显亲密的称呼:“舅舅。”
“母亲近日身体虚乏,恐难支撑。”
“臣请命留下,陪舅舅说话。”
圣人并未应允谢执砚,反而移开视线,沉声道:“你去东宫。太子方才清醒片刻,指名要见你。”
气氛一时凝住。
盛菩珠跪在寿康长公主身侧,闻言立刻悄然握紧了婆母的手,低声道:“母亲,儿媳留下陪您。”
寿康长公主缓缓摇头,语气不容反驳:“不,你随三郎去东宫。”她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一步都不要离开他身边。”
这话看似是吩咐,实则是在圣人面前表明态度。
更是将盛菩珠彻底从紫宸殿这滩浑水中摘出,置于相对安全的东宫范围。
“我……”盛菩珠话没说完,被打断。
“不要多想。”寿康长公主温声道。
谢执砚与盛菩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圣意已决,不容再议。
就在这时,圣人忽然问:“执砚。”
“九郎中毒一事,你怎么看。”
端阳长公主还是宁王都被侍卫待下去,对外说是伺候太后,实则只会是变相软禁。
谢执砚闻声,声音清晰沉稳:“回陛下,臣以为,并非长宁郡主所为。”
“至于端阳长公主,和宁王殿下,臣不敢妄言。”
“好一个不敢妄言。”圣人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更锐利了几分,“那你觉得,是端阳,还是宁王?”
谢执砚敛眸:“臣不知。”
“去吧,太子要见你。”
第107章
紫宸殿。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圣人没有说话,只是好一阵后,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并不掩饰的疲惫,声音缓和。
“坐。”
“跪了这么久,想必朕的寿康也累了吧。”
内侍无声无息搬来一把紫檀圈椅,就置于御座之下。
寿康长公主却并未依言坐下。
“皇兄屏退左右,独留臣妹在此,究竟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圣人重复她的话,瞧不出喜怒。
忽然,他朝前倾了倾身体,一瞬不瞬盯着寿康长公主:“朕要三郎留在宫中……”
“皇兄!”寿康长公主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盯着龙座上的男人看,“当初三郎出生,您答应我,他留宫中由您亲自教养,但永远只能协助九郎。”
“朕是答应过你。”圣人冷冷一笑,“但那又如何。”
寿康长公主挺直脊背,目光冰冷看着高座上的兄长:“执砚他姓谢!不姓萧!”
圣人没有说话,微微弯曲的指节,重重敲在龙椅扶手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缓:“阿妩觉得,天下若没了谢氏,他又该姓什么?”
寿康长公主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尽。
“你拿谢氏威胁我?”
圣人笑了笑,捂着唇咳起来:“这不叫威胁。”
“当初三郎出生,你求我留谢怀谦一命,朕当初就不该心软。”
说到这里,圣人眼中闪过一抹极冷的讥诮:“至于姓谢?那又如何,朕根本不在乎他姓什么。”
近乎冷酷的视线落下,是上位者视规则如无物的漠然。
“朕总需要一个……足够优秀,能担得起这万里江山的继承人。”
“当年若不是你以命相搏,血溅宫闱,执意将他生下并记入谢氏族谱……三郎他早该认祖归宗。”
“而非如今,他就算对朕再亲,也只是一声‘舅舅’。”
“你疯了!”寿
康长公主脸色骤然惨白,她难以置信盯着龙座上流着共同血脉的兄长,声音因愤怒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尖锐,“九郎还活着,他才是你的孩子。”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在昏黄的灯影下,变幻着莫测的情绪。
“朕知道,九郎还活着。”
这位被誉为大燕不到百年间,最圣明勤勉的君主,并没有因为寿康长公主的质问而动容,他深潭般的眼睛朝下看去,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但他终究不及执砚优秀。”
寿康长公主浑身一颤,猛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她凤眸圆睁,里面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惊骇:“那皇兄欲置九郎于何地?”
“又置东宫那些尚未出世的皇孙为何地,您这是要逼死已经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吗?”
“执砚他是人,不是皇兄的惦记而不得的物品。”
“这大燕的江山,您问过,他真的想要吗?”
“更何况……”寿康长公主忽地沉默,她并不想因此惹怒他,虽然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谢执砚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孩子,然而她的兄长,已然疯魔。
“更何况什么?”圣人冷笑一声,平静的视线带着残忍的意味,那并非是出于对太子的失望,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漠无情。
仿佛那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嫡子,并非他亲生骨肉,而只是一件未能达到他所期待的瑕疵品。
“朕从未觉得亏欠九郎。”
圣人起身,一步步朝前逼近,平静听不出喜恶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倦怠:“朕也曾对他抱有期待,给予他太子之位,将江山置于他眼前。”
“是九郎自己……”
他微微停顿,目光掠过大殿中摇曳的烛影,似有片刻恍惚,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语调:“是他自己,承受不起朕的这份期盼。”
“而朕的江山,需要一个足够强大、冷静,也足够……像朕的继承人。”
圣人已经走到寿康长公主身前,冷漠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妹妹,不容置疑:“我有一万种法子,逼你就范。”
“阿妩,你莫要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