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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151)

  梁内官再度应声而出。

  他的手里捧着另一卷圣旨。

  刚坐回席中的众人,又跟着相继走出来,离席跪倒。

  “且慢。”皇帝道。

  他神色稍微和缓了些,淡淡道:“裴氏。”

  ——裴氏?

  听得这个陌生的称呼,殿内众人大多迷茫了一瞬。

  唯有谈照微反应最快,自入殿时强忍许久的心绪再也无法按捺,脸色刹那间煞白,失态地抬起头来,却迎上了父亲分外严厉的目光。

  只见那张特殊席位旁,裴令之抬首。

  皇帝文秀的面容神情平静,说道:“跪到太女身后来。”

  第108章 裴氏七郎门袭轩冕,家传……

  无论殿内众人是惊愕,是不甘,是意料之内,还是更为复杂的情绪,此刻所有人都只能保持静默,谦卑无比地跪在原地,余光悄悄瞥着,看那名年轻的青衣公子直起身,向御阶上走去,然后跪在皇太女的身后。

  那里距离御阶最高处只有一步之遥,近到连太女衣摆的绣纹都清晰至极。

  谈国公跪在勋贵之首,头也不回,仪态端正,唯有手掌用力,压住儿子轻颤的指掌,压制住年轻人可能会有的所有不智举动。

  令他欣慰的是,谈照微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也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谈照微垂首,恭敬跪伏于人群中,与殿内所有朝臣宗亲一样。

  正因如此,他才能借垂首掩住骤变的面色,不令旁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上首梁观己捧着圣旨宣读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水面,捉摸不定又清晰无比。

  圣旨说,裴氏七郎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幽闲,誉流邦国,着为皇太女妃。

  圣旨说,即日起,赐望仙别馆为太女妃妆奁地,着钦天监合吉日、定婚姻,天下共贺。

  另一个极为清润动听的声音,终于随之传来。

  裴令之叩首,谢恩,接旨。

  至此,旨意落下,皇太女妃之位尘埃落定。

  相信宫宴结束之后,这个消息会极快地扩散到京城每一个角落,继而通传天下,万民皆知,普天同乐。

  别人乐不乐,谈照微不知道,反正他是乐不起来。

  更不要说,宣读圣旨之后,皇帝索性命人移动裴氏席位,令其居于皇太女下首。

  这是何等的恩赐。

  到这一刻,不但谈照微怨气冲天,就连许多宗亲朝臣,心里也不由得生出许多伤感艳羡的情绪——一切就是这么没道理,他们兢兢业业忙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敢妄想坐到殿中的前排席位,而有些年轻人天生命好,好么,直接便将席位移到了仅次于皇帝、太女的位置。

  太女妃位已定,给众人带来的冲击显然不小,以至于后面皇帝提了一句长春县主和梁家小郎的婚事,居然都没多少人顾得上听,大多草草向梁尚书与诚郡王贺喜。

  酒过三巡,皇帝携女先行退场,未来太女妃自然也不能独自在外朝臣僚的包围下久坐,随着一同退去。

  殿内气氛立刻松快了很多。

  梁家小郎没有官职,自幼养在内宅里,没有机会来参加宫宴,长春县主景含章倒很自然,全然没有婚事定下的羞涩,跟着父亲诚郡王来到梁尚书席前敬完酒,余光瞥见谈照微。

  到底是同为伴读多年,彼此脾气不说摸得清清楚楚,至少也能猜透七八分。

  景含章目光如炬,一眼看穿谈照微竭力隐藏的情绪,轻咳一声只作不知,认真道喜道:“恭喜恭喜,世子少年俊彦,又立功勋,实在是令我等望尘莫及——咳,注意衣袖。”

  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

  谈照微一怔,旋即垂首,看见自己宽大的官服衣袖已经被无意识揉得极皱,指腹用力抚平褶皱,勉强道:“谢了。”

  他这份勉强倒不是针对景含章,情绪使然而已,景含章明白,所以不和他计较,筹措词句想安慰他两句。

  想了片刻,景含章没想出来。

  她刚和梁家小郎定下婚事,不能说两情相悦,至少也不讨厌,无论如何都算是桩喜事,这种时候措词再如何仔细,安慰情场失意的同僚都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算了。”景含章自暴自弃地安慰道,“你也别太不高兴,反正你们以后估计也见不着,不会很妨碍你的心情。”

  可不是吗,往后太女妃入主东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内宫妃妾与前朝臣僚绝不能有半点瓜田李下的沾染,以免落下内外勾结之名,像今日这般列席含光殿的机会,是绝不会再有了。

  但这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

  不远处,诚郡王看着女儿与谈世子凑近私语,心中有些不安地悄悄瞥向梁尚书。

  只要注意到梁尚书露出不悦神色,哪怕只有一丝,诚郡王就准备随便找个借口叫女儿过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梁尚书看见了这一幕,不但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反而轻捋长须,神情欣然。

  悲喜与否,众人各自不同,却都还勉强掩藏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

  等到宫宴结束,数抬小轿停在殿外,抬轿的宫人迎上来扶住几位酒醉年迈的老大人,说这是圣上与殿下的恩典,天寒风冷,允诸臣乘轿出宫。

  连绵的小轿在宫道上汇聚成长龙,将诸臣与内眷分别从盛德、东阳二门抬出。

  夜色里,火光灯烛也汇聚成长龙,一路绵延,将檐上金黄的琉璃瓦映得闪闪发亮。

  在这再度喧闹起来的夜色里,整个北府格外宁静,仿佛全都被遗忘了。

  换句话说,在所有人的心里,今夜出席宫宴的未来太女妃一人便足以代表,至于北府中那些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的年轻才俊,不过是做个搭头罢了。

  明昼殿的后殿里,父女二人各自坐在蒲团上,忽然皇帝身体一晃,女儿的身体砸到他肩上,紧接着一头扎进了麈尾里,窒息中一边呛咳一边捂着头挣扎坐直身体。

  皇帝伸手试试景昭额上温度:“发热了?”

  “没有。”景昭咳着道,“这几日太忙了,没睡好。”

  说没睡好,实际上已经是极为保守的说辞,皇太女往日一天只睡三个时辰,近来忙起来,一日统共睡两个多时辰,还包括见缝插针的小憩补眠。

  “忙过这一段就好了。”皇帝淡声道,“你就习惯了。”

  景昭:“……”

  皇帝眼底有笑意一闪而逝,道:“年前忙着收尾,政务繁多实属正常。批完这两天,那些折子还留给文华阁去过一道手,你挑重要的过目即可。”

  景昭困得两眼发花,闻言打起些精神,喃喃道:“治学的事……”

  皇帝说:“年后再议。”

  景昭哦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想去揉眼睛。

  一柄白玉麈尾横过来,在她手腕一点,把景昭的手又按了回去。

  “不要揉。”皇帝薄责道,“眼不要了?”

  景昭小时候眼睛揉几下就泛红,且时常眼眶酸胀。伪朝时受了委屈,她总顶着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还要锦瑟锦书帮着打掩护,直到红意消退,才敢去见母亲。

  长乐公主先天柔弱,启圣二年之后更是如此,长久缠绵病榻。因着某些缘故,慕容诩愤恨之下不肯去见她,柔仪殿门庭冷落,一切待遇虽然如常,后妃皇嗣们长久压抑的不满,却终于可以伺机发泄一二。

  柔仪殿的主人卧病不出,景昭却偶尔需要出去。

  那段时间,她只要出门,总会吃些苦头。

  锦书与锦瑟每每看着小郡主狼狈不堪地回来,带着泛红的眼睛和满脸未干泪痕,简直又痛又气。然而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给景昭打掩护,不让卧病的长乐公主更为郁郁。

  “……后来我学会了。”景昭困得迷迷糊糊,含着倦意道,“不哭就对了,他们就是想看我掉眼泪,但是揉眼睛就没办法了,眼泪一直忍着,眼眶是很酸涩的,不揉更难受。”

  一只纤长冰冷的手落下来,落到景昭发顶,轻轻揉一揉她的头发。

  景昭努力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玉像,那座柔润的、冰冷的美丽玉像。

  玉像看着她,又好像看着皇帝,也仿佛看着殿内每一处。

  雕工精妙,可见一斑。

  但这仍然是一座虚假的玉像。

  景昭闭上眼,不想再去看那双转眄流精,顾盼含情的眼眸。

  她靠在父亲肩上,轻声说:“冷。”

  皇帝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回去睡吧,明天不朝,你可以睡一整天。”

  “奏折谁看?”

  “要紧的事自会加急上报,不要紧的放一天也死不了人。”

  景昭悲从中来,勉力挣扎道:“父皇就不能说一句‘我来’吗?”

  皇帝残忍地道:“那要你做什么。”

  “我想睡在宫里。”景昭扯过父亲的袖子盖住脸,遮挡住明亮的烛火,“不想动了。”

  建元年间,景昭刚被立为储君时,并不是直接住进东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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