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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31)

  说到这里,她目光平静的扫过一众河工的脸,语气郑重,“我还是要劝一句,一旦事情搬到台面上,日后就没有台阶下了。”

  张璜微微一愣,思索着她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头,正对上黄葭清明的眸光。

  四目相对间,他随即拱手一礼,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坚毅。

  风萧萧然不已。

  一众河工的目光看向黄葭,脸上浮出敬意。

  几百号人分出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赶在天黑前进城了。

  入夜,风声动地。

  雪纷纷落下。

  船头已经白了一片。

  四面都很安静,只有看守渡口船只的漕军六十余人和轮班巡河的士卒还在走动。

  黄葭卧倒在船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中分外平静。

  “什么人!”巡河的士卒已经走到了这里。

  黄葭慢悠悠地坐起来。

  士卒手里的红灯笼照出一张白净的脸。

  他微微一怔,“原来是黄督工。河防有规矩,夜里这三里地之内都要清道,你大半夜在此,恐怕不大合宜。”

  士卒说得委婉,今夜若是换个人,早被他拖出去了。

  黄葭看了他一眼,温和一笑,“雪下得这么大,三人轮班,卫所的兄弟也累了吧。”

  士卒一怔,“职责所在,习惯了。”

  她语气柔和,“每日轮值单是你们几个,怎么不曾见到过你们上峰?”

  士卒笑了笑道:“林参将每过了三更天来,估计是太晚了,黄督工碰不见。”

  黄葭悠悠躺下,“这地方僻静,我今夜就歇在这里了,你们不用管。”

  士卒扯了扯嘴角,僻静是僻静,冷也是真冷,这样的天气不回帐里,在船上待一个时辰恐怕就要冻出毛病了,这些当着官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正常。

  他心中不耐,“黄督工就别为难我了,要是参将来了,便要怪到我们头上。”

  “你放心,我会同他说。”船里的声音已经变得很低很低。

  士卒瞥了一眼,不再说什么,向前去了。

  天愈发得黑了。

  林湘坡大步走到那艘漂泊在渡口的船前,眼前漆黑一片。

  他盯着那漂泊在风里的船,脸色铁青。

  今年不知为何,从闽浙来的河盗异常得多,淮安城的防务比往年繁重了起码一倍!

  防务之事如此难办,又遇上黄隽白这个难缠的,他言语间便夹杂了怒意,“撤了职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船中的人像是起来了,船篷微微晃动。

  在静穆的雪声里,黄葭负手身后,走到船头。

  冷风吹起宽大的袖袍,金属制的鲁班尺轻声低吟。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虽已是半夜精神却还是很好。

  “叨扰了。”黄葭的声音平静异常。

  林湘坡看着她,压着火气,“这几天河道上盗寇作乱,劫掠财货,河防事务本就繁重,你也想给我们添乱么!”

  他声音激愤,在低沉的水流声中显得气势逼人。

  黄葭静静看着林湘坡,“我也不想,但岸上更乱,十几家大户我一一登门拜访过了,粮食的事还是没有着落,我若待在岸上,总要听他们念叨。”

  林湘坡微微一怔,脸色略有缓和,“你在这儿是等我?”

  黄葭没有否认,“王叔槐既然来了部院,一定要上下打点,我不信您手里一点好处也没有收到。”

  林湘坡冷哼一声,“你是来勒索我了。”

  黄葭面无表情,“我是个木匠,借粮这件事情本就落不到我头上,这些天我在这儿上下料理,已经很给你们面子。”

  话音未落,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林湘坡脸色微变,顿了顿,从袖里拿出个钱袋,“三百两,这是我问李佥事借的。”

  “借的?”

  林湘坡吐出一口浊气,冲她挑了挑眉,“不然?他也要养卫所的兵,哪里肯来接济我这里。”

  黄葭接过了钱,掂了掂份量,“不够。”

  “能抵一阵子就够了。”

  黄葭瞥了他一眼,“这只是上工的粮,再不久还要结例钱,部院下个月能给出来么?”

  林湘坡苦笑,“不是给不给得出,是有也不给。”

  黄葭冷冷地看着他。

  林湘坡深吸一口气,“事有轻重缓急,这些日子又是河盗的事,抓河盗难道不要钱?”

  黄葭叹了一口气,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七年前间口居民八十余户,三百九十余口,旧时种田地三百余亩,递年为海潮冲塌,且别无产业,惟倚海为势,或持兵驾船,兴贩私盐,或四散登岸,劫掠为害。”

  她坐了下来,“像你们这样抓河盗,永远也抓不完。”

  第28章 年末结算 沉默半晌,黄葭忽而一笑,吐……

  天越来越冷。

  部院堂屋里烧起了炭盆。

  王叔槐坐在八仙椅上,慢悠悠地捧起了茶,他已经上了年纪,每到冬日里身子骨就越发地疼痛难熬,总要坐在炉火边才能舒心。

  风敲打着窗户,更显隆冬凄清。

  炭盆上徐徐升起的白烟包裹着木炭的酸涩味道,朦朦胧胧好似崇安山丘上焕然的烟云。

  对面,黄葭静静地坐着,手边的木几上的茶盏还是盈盈一杯,她一口未喝。

  耳边是刘贤文报账的声音。

  这几日天气变化大,刘贤文受了风寒,声音变得沙哑,可越是沙哑越是要高声说话,语调便尖锐起来。

  “各地解送清江厂的油、麻、铁、炭等杂料,已经交由淮安府衙阜积库收贮,核算实收数目,呈报工部分司,共计油两千石,麻三百石,铁、炭各千石。”

  他拖长调子,“淮安府库收寄折征的军料银,一贯存放于清江厂杂料一道计入,较之去岁的进项出入,今年秋末总计亏空一千三百两。”

  话音一落,堂屋众人面面相觑。

  王叔槐喝了一口茶,扫了一眼刘贤文手中的账簿,像是没了精神,眯起眼小憩。

  刘贤文落座,气愤地一甩袖袍,目光凛然转向黄葭,“这些杂料都是在黄船师主持清江厂库银时入库的,黄船师怎么看?”

  风敲打着窗,发出骇人的呼啸声。

  众人的目光转向黄葭。

  黄船师悠悠抬眸,风吹起发梢,显出几分坦然。

  与刘贤文尖锐的嗓音不同,黄葭的声音平静异常。

  “两淮运司余盐银、淮扬钞关船料银,还包括淮安府库贮马价银、修河余剩银和凤阳仓折粮银,共同用于支放淮安府境内三卫二所、造船厂及江北官军俸粮。”

  说到这里,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贤文,“如今淮扬之地连年水旱灾伤,以致田地荒芜、人户逃亡,亦使州县的赋税存留不足以供军饷,清江厂有了亏空,难道奇怪?”

  刘贤文冷哼一声,“你这是混淆视听!按常年计算每年亏空都在一千两以内,如今超出大半,难道你也无知无觉?为何不早早呈报!”

  黄葭微微沉下头,只看着地上织花的毯子。

  冷风拂过,一阵湿漉漉的刺痛感。

  刘贤文瞥了她一眼,见她照旧不言不语,心中有了成算,声音也高了八度。

  “清江浦的账目上,黄船师主持建造漕船之时,进进出出,竟然有一千多两的亏空,现今王掌事费尽苦心才堪堪给补上。”

  他扫视众人的神色,忽而叹了一口气,“你卸任之后没有即刻让你补上这笔钱,是看在你为清江厂办事的苦劳,可这笔账你也别想赖掉。”

  众人一怔,一道道目光不由地飘向那一叠泛黄的账簿。

  陈年的旧账翻起来,又如此疾言厉色,看来今日他是非要弄出些大动作不可了。

  刘贤文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穆,“黄船师,依照这样的亏空,你起码要在清江浦干上二十年,今日我已经把契书带过来了,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李约微微挑眉,看向黄葭。

  众人的目光也不禁望向她。

  不过一个月,部院就换了两个掌事,刘贤文树大根深,即使退下来照旧是风采奕奕。

  反观黄葭,毫无根基,丢了掌事这个位子便失去了唯一的倚仗。

  现下王叔槐来清江厂,上下清洗,人人自危,所谓柿子要捡软的捏,黄葭无疑就是最软的柿子,脏水自然也第一个往她身上泼。

  炭盆上的水汽洒洒然漂浮着,她岿然不动。

  刘德全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族兄,又看向黄葭,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刘贤文抿了一口茶,“另外,你私自挪用佛郎机的杂料,这笔账清江厂还没同你算。三十两银子一斤,你说用就用了,问过部院么?”

  “等到来年建造火器的时候,东南海防管部院拿,清江厂拿不出来,你该当何罪!”

  他话是对黄葭说的,目光却冷不丁瞟了一眼王叔槐。

  王叔槐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平视前方,淡淡地扫过满屋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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