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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34)

  黄葭不看他,“闹事,闹的什么事,打杀了什么人?”

  李约放下了茶盏,“他们围堵在部院前,惹得物议纷纷,光凭这一点,部院就可以砍他们的头。”

  “砍头?”黄葭轻嗤一声 ,“依照《大明律·工律》:凡役使人工,采取木石材料,及烧造砖瓦之类,虚费工力,而不堪用者,计所费雇工钱,以坐赃论。”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如今大灾已过,各省调来的匠户还都聚在河口,虚费工力少说千两银子,改日我告到巡抚衙门,不知御史中丞先砍谁的头?”

  李约冷笑一声,“巡抚衙门……放眼整个南直隶没有哪里的门槛能高过部院!黄葭,你纵容河工闹事,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来了。”

  黄葭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李约站了起来,负手身后。

  “你身为督工,安顿河工是职责所在。他们有怨言,你非但不劝阻,反倒教唆他们去拦河台的车马,若非发现及时,部院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黄葭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你想干什么?胁迫部院放粮?”李约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水都溅出几滴。

  冷气和茶里的苦涩味扑面而来。

  他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的作为,我若不闻不问,来日就要无法无天了。”

  黄葭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他,“李佥事这话说得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部院我调去河口,不就是给那新掌事腾地么?”

  “如今有了新掌事,既解决了清江浦的工费,又帮着你们清算刘家,部院得了这么多好处,却是一点儿钱粮都不愿拿出来。”

  她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敢问佥事,究竟是谁在无法无天!”

  李约微微一怔,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堂外的风飒飒吹来。

  他顿了顿,“你既然明白部院扶持王叔槐的苦心,也该知道部院想让谁来谁便能来,让谁走谁就得走。”

  “刘、王等人起起落落,就是有一群徒子徒孙,也做不了定海神针。”

  他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奉劝你一句,认清形势,不要再自作主张给那些河工出馊主意。”

  谈话间,风声飒飒,吹落一地风霜。

  李约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只要你听话,终有一日,部院会安排你回清江浦。”

  黄葭无动于衷,只看着堂外纷纷的枯叶。

  她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放人?”

  他神情肃穆,只抬起手,敲了三下桌案。

  一个士卒快步进来,拱手作揖,“佥事,有何吩咐?”

  李约抿了一口茶,“把那几个河工提来。”

  他话音已落,士卒却有些犹豫。

  “佥事……那边有一个不能动了。”

  黄葭猛地看向李约。

  李约脸色复杂,“什么意思?”

  士卒低着头,“那个河工首在牢里对收银子的牢头破口大骂,教那牢头拖出来打断了一条腿。”

  …

  大雨瓢泼,如苍天流泪。

  林湘坡走到演武场,一队队士卒自他身边跑过。

  中庭,李约正舞着刀。

  林湘坡站到一边,“你真打算让她去筹集河工的钱?”

  李约收起长刀,擦拭着霜刃,“你说呢?”

  林湘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清江浦已经有了一个刘贤文,哪里还需要一个黄隽白?”

  李约默不作声。

  他又道:“这事若是漕台知道了,恐怕会不大高兴。”

  李约放下刀,与他对视一眼。

  提及陆东楼,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陆漕台之所以请黄葭来,一是为了建造海船,二就是要给清江浦改换天地,将刘家的“旧政”清扫干净。

  若是把黄葭逼急了,逼成了下一个“刘贤文”,那福建一行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漕台若是知道,只会更下狠手。” 李约冷哼一声。

  “她一来就与刘贤文勾心斗角,闹出客商的事,后面在河道上借用清江浦的东西修筑工事,哪里是想为着河务,无非是想站稳脚跟,再弄出些‘徒子徒孙’来,仗着部院是将她请过来的,对部院的意思毫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用不着谁来逼,与刘贤文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林湘坡低头沉声道:“此人少年得志,难免性情高傲。你将撤职的事情提前,只怕更让她心里不痛快。”

  “这样的人,就不该让她太痛快。”李约语气尖锐,透着一股子轻蔑。

  林湘坡暗自叹了一口气。

  治下讲究一个仁德,他如此一意孤行,多半要犯了众怒。

  …

  黄河快到冰期,河岸两边白草萧索。

  一个个小帐立在岸边,显得分外孤寂。

  帐中燃起了炭火,这是灶碳,燃起的白烟悠悠飘出帐篷。

  张璜躺在席子上,喉咙里生出一股酸涩的痛感,整个身子骨就像被碾成了齑粉,动弹不得。

  去了一趟部院的大狱,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一缕花白的头发从苇席缝隙中流出来,悠悠飘起,有一种别样的寂寞和荒凉。

  四面围着一群人,都沉默着。

  得知丈夫折了一条腿,张璜的媳妇一早便赶了过来,哭的泣不成声,最后只剩干嚎。

  那尖利的声音,听得人心狠狠揪起,一股寒气就这样从脚跟爬到脖颈。

  一个时辰过去后,她终于不哭了,就一直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家里的儿子尚未成年,一家人的生计多半都靠着这个孩儿他爹,如今他成了这个样子,于家里人无疑是灭顶之灾。

  她收拾着他的衣物,一声不吭,众人也不敢上前宽慰。

  张璜已然不能再做工,过几日就要返乡。

  众人赶来探望,原先他手下的几百号人拼拼凑凑,筹出了十三两银子,交到了他媳妇手里。

  “呼呼——”

  帐被掀开,脚步声细微。

  鲁班尺一阵低低的啸鸣。

  众人回过头来,见黄葭走了进来。

  几日没见,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衣袍,显得格外庄重。

  黄葭绕过众人,只走到张璜媳妇那边,左手从衣袖里提出一个钱袋。

  钱袋落在一边的草垛搭起的“桌案”,深深凹陷下去。

  张璜媳妇一愣,拿起打开,目光有片刻凝滞,不由喃喃出声:“三十六两。”

  张璜撑着地起身,目光中露出迟疑,“你哪来这么多钱?”

  众人心中也有疑问,只看向黄葭。

  她眉眼沉肃,比之几日前仿佛多了三分威严。

  黄葭看着他,“这您便不用管了,我家在淮安也有些家当铺面。”

  张璜看着那包银子,就连钱袋也是织锦的,价值几何不敢细想。

  她若真如此阔绰,先前哪里还用得着在河口的粥铺蹭饭吃。

  他心里落下一个疑影,“你……莫不是变卖了祖产?”

  祖产的份量可非同寻常,后辈转卖多要落下个不孝的骂名。

  张璜的媳妇也是一惊,“这可如何使得?”

  众人齐齐看向黄葭。

  她只笑了笑,不答反问,“诸位打算什么时候走?”

  听了她的问话,大伙一头雾水。

  张璜面色灰败,目光却仍坚毅,“部院不肯给钱,我们就赖在这儿,来一趟死了那么多人,又挨饿受冻,不能就这么算了!”

  原本沉寂的人群因这番话又斗志高昂了起来。

  帐内人声鼎沸。

  黄葭的声音仍是平静,“那要是部院一直不给呢?”

  帐外卷起一阵冷风,众人又安静下来。

  黄葭仰起头,“你们都是征调来的匠户,回了老家总归能找片荒地开垦,趁着来年春天种子种下去,明年这个时候就饿不死。如果待在这里,没有地没有粮,生死都要看部院的脸色。”

  冷风飒飒然,热血凉了大半,众人沉默着。

  张璜看向她,沉吟片刻,目光突然警惕,“你是来给部院当说客的。”

  张工首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

  一道道目光审视着黄葭。

  “黄船师,既然你站在部院那边,今日就不用来了!”后头的数十号河工冷冷地瞪着她。

  黄葭面无表情,“我哪边不站。我让你们走,也不是让你们空着手走。”

  张璜一怔,扫过她的脸,“部院答应放粮了?”

  黄葭没有回答,只走到众人前面,“再过几天,最多不超过五天,我会把两千两工费全数结清。”

  话音未落,众人大惊!

  张璜不解地看向她,听她这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这两千两从哪里来?”

  “我自有办法。”黄葭抬眸,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的脸。

  张璜皱起眉头,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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