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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49)

  慢慢蹲下来,一柄利刃忽然抵上脖颈。

  陆东楼并不慌张,目光淡淡地扫过对方的脸。

  那人却是瞳孔一缩,声音有些诧异,“陆漕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黄葭看清他的面容,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瘫倒下来。

  右手随即一抖,一端开了锋的鲁班尺“咚”的一声,掉落在地。

  她坐在水流冲刷过的舱底,经过长时间的紧张,双腿已经麻木,但修船又是重活,一人干得十分吃力,现下身上又冷又热,耳朵都嗡嗡作响。

  陆东楼收起了那把鲁班尺,语调还是一贯的低缓。

  “你怎么在这里?”

  黄葭低下头,目光微动,声音却平静异常,“有贼寇要杀我,我便躲到底舱里来,结果遇上……”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部院的船上?”陆东楼淡淡地扫过她的脸,目光中满是审视与威胁。

  黄葭微微一怔,身子僵在那里。

  他移开了目光,擦拭起尺子的刃口,摩擦中迸出几声清脆的响动。

  这种恰当的沉默给了黄葭喘息之机。

  她垂眸望着他手里的利刃,神色有些复杂。

  安排给她的船舱里摆了一把琵琶还有些男子的衣衫,她便怀疑赵世卿送她上船另有图谋,忧虑之下躲到了底舱里。

  不料熟睡时遇上贼寇凿船,水漫进了底舱,不得不起来修船。

  火光微微晃动,脚下水潭倒映出两人此时的模样。

  她狼狈地靠在船舱壁上,陆东楼袭地而坐,端详着她落下的鲁班尺。

  黄葭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只见陆东楼的目光正冷冷地逼视着她。

  “不肯说?”他顿了顿,提起一边的匣子又看向她。

  “你同赵世卿是什么关系?”

  黄葭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不认识。”

  “再想想。”陆东楼似乎是笑了。

  黄葭又重复了一遍,“不认识。”

  赵世卿毕竟是帮过她上船的人,单单出于道义,黄葭也不可能出卖他。

  陆东楼斜眼看过来,“如今江口的海运都是这位赵御史在管,没有他的默许,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打跑了臬司衙门的五百缇骑,单枪匹马闯到这里来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可真要好好考虑,只让你做一个清江厂的团造官,是不是太屈才了?”

  他语气中透着戏谑,心情仿佛很好。

  也是,部院请了江北海防都没有找到的人,如今却正好出现在部院的船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黄葭只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沉默,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压住了周围的气流,连脚下涟漪的扩散都缓慢许多。

  火折子已经燃了半截,光变得微弱,可黄葭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得还是很真切。

  陆东楼眸光微动,才发觉她形容狼狈,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汗水与海水浸透了衣衫,嘴唇也已发白。

  他站了起来,“先出去吧。”

  黄葭吐出一口浊气,按着发酸的膝盖勉强站起来。

  暮色沉沉,舱外已经漆黑一片。

  两人顺着火折子的一点光亮向外走。

  走到舱口,身后船舱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将两人笼在黑暗中。

  冷风擦面而过,长帆在寒冷的夜风中被刮得猎猎作响。

  舱外驻守的士卒看着底舱里走出一个陌生面孔,脸上都浮出诧异之色。

  陈九韶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漕台……”

  “这艘船上可有女子?”陆东楼脚步顿住,直直看向他。

  陈九韶瞥了一旁的黄葭一眼,又对陆东楼拱手一礼。

  “有一位,是韦厂督在闽广新收的义女,说是要带回顺天养起来。”

  话音未落,众人面面相觑。

  说是义女,其中勾当也算人尽皆知。

  而众人不知的是,这位义女先前由浙江这边招待着,只是浙江馆驿看管不力,现下,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黄葭的裙角还滴答滴答地滴着水,背上顿时一凉。

  劫后余生,她这才明白,赵世卿究竟给她安排了个什么身份上船,心头怒火涌起。

  陆东楼只瞥了她一眼,声音不咸不淡,“你是打算回顺天,还是回部院?”

  黄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陆东楼转头看向陈九韶,“市舶司今早搁中船上的箱子里,应该是今年的丝和成衣,让她找一身换上。”

  “呼——呼——”

  子正时分,海上大雾四起。

  三层甲板上的大舱里烧起一壶茶,白气升腾,朦胧了烛光,东西两排座位上空无一人。

  陈九韶掸去身上的水渍,走进舱内,拱手一礼。

  “漕台,今夜的寇盗尸首已经清扫干净。”

  陆东楼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窗外的雪扑簌簌下着。

  听着细密的雪声,陆漕台仰头看了他一眼,“坐。”

  陈九韶拱手一礼。

  他一坐下,一边的侍从便将热茶端上来。

  陈九韶顾不得喝,又站起。

  “漕台,今夜幸得黄姑娘补救及时。只是黄姑娘方才说,如今船只损毁严重,若是再遇上大风大浪的天气,恐怕……到不了淮安。”

  陈九韶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眼下是何去向,还请漕台下令。”

  “黄姑娘还说,今夜的贼盗凿船专从中间两段龙骨交接处使力,用的锥子也不一般,他们对部院的船很熟悉,只怕是受人指使而来。”

  “可如今贼寇已死,也问不出元凶。”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又抬头凝望着他。

  陆东楼睁开眼,目光清明,只听出陈参将的语气有些异样,便知他是对元凶有了揣测,于是便沉默着,且等他说完。

  陈九韶眉头紧锁,“依卑职所见,浙江海运如今是赵御史管着,按理说,他最可能知道部院航程的人。”

  “若今夜是他对部院不利,那接下来把船退回浙江修整,只怕凶多吉少。”

  “赵世卿?”陆东楼拿起一只茶碗,笑道:“他还没那个胆子。”

  陈九韶微微一怔。

  窗外卷起一阵风,他背上泛起冷意。

  舱外,士卒的声音响起。

  “漕台,黄船师带到。”

  陆东楼放下茶盏,“让她进来。”

  黄葭慢步走进船舱,扫了一眼舱内的陈设,又向二人施了礼。

  陈九韶撇过脸看了她一眼。

  早就听闻清江厂跑了一位船工,部院为了寻人,甚至惊动了东南海防,不想在这里见到。

  又见陆漕台如此重视,想来也不是一个寻常的船工。

  黄葭坐在陈九韶正对面的后一个座次,接过了书办端上来的一碗热茶。

  她喝了一口,转头瞥向陆东楼一眼。

  陆漕台拿起茶盏,看向陈九韶,“你且派人看看船上强弩是否还有余数,这艘船是嘉靖四十年与倭寇海战时用过的,中舱兴许还能有几架佛郎机。”

  “若是贼寇再来,也好早做准备。”

  陈九韶眸光微动,连忙站起,“还是漕台想得周到,卑职这就去。”

  冷风飒飒,吹起茶壶上的白气。

  舱内一阵迷离。

  他一走,陆东楼的目光缓缓转向黄葭。

  黄葭抿了一口茶,神色有些复杂。

  她转头看向他,声音清冽,“漕台几时得罪了市舶司的人?”

  他眼眸微深,似乎是笑了,“你如何断定是市舶司动的手?”

  黄葭的右手摩挲着茶碗,犹豫片刻才道:“只有……”

  “漕台,江北海防来报!”舱外响起士卒急切得有些颤抖的声音。

  陆东楼眼睛一眯,“念。”

  “漕运部院驻清江浦工部郎中杨育宽,于督运漕粮途中监守自盗,现已押送浙江臬司衙门大牢。”

  第44章 漕运理刑司 “是。”她将木牌收进了袖……

  一场大雪后,天气愈凉,黄葭从船舱中走出来,见天色阴沉,船外白茫茫一片。

  陆东楼走到她身后,他今日穿了一身青灰色的氅衣,显得沉稳从容。

  大船靠岸,船檐下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船上的人居高临下,正看见码头上的情形。

  漕船返程的消息昨夜传到浙江,今早的码头已不见行人,官道两边站满官兵,持刀在侧,威风凛凛。

  数十个官兵举着火把,火光照出了杭州知府程隆冷峻的面容。

  他坐在码头的高台上,静等那艘船靠岸。

  一众人等下了船,黄葭走在后面,隔老远便听到了程知府的问候。

  “下官已经在满月楼设宴,陆漕台远道而来,又是公干,我等也好彼此熟悉。”

  陆东楼抬起头,扫视过周围的兵将,今日到场的官吏极多,不光是杭州城的大小官员,甚至还有福建买办的几位团造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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