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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59)

  “官府迟迟没有音讯,反是贼人先找上门来,他们‘货物’太多,仅靠漕船已然运不下,连着几日在城中打听那些有船只的商户。最后,找到了我。”

  “递去官衙的状纸全然石沉大海,我心灰意冷,又自知,运船之事,他们不找我,也会找旁人,与旁人来做,不如我来做。由我出商船,那么每回运去的人里,我或多或少能保下一些。”

  黄葭忍不住问:“他们是何人?”

  焦郁娘吐出一口浊气,刚要回话,却听得窗外巷子里忽然响起一阵乱声。

  两人向窗外看去。

  黑压压的一群人,自街巷远处,排山倒海般快步逼来。

  原本已经空空荡荡的巷陌,此刻已是沸反盈天,现下距离宵禁还有足足一个时辰,街边零零散散的小贩不愿散去,不时有闹事的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灼灼的火把已将漆黑的巷子点亮,臬司衙门的官差持刀而立,只听得四周的乱声,便拔刀而起。

  刀尖寸寸寒芒逼近,众人噤声,便陆续退却。

  未过片刻,那巷口除了官差,便是一个平头百姓也不见。

  黄葭瞥过一眼,心中有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转头对焦郁娘道:“近几日来,还有没有言行怪异的人来过?”

  焦郁娘凝望着她,语气却很镇定,“有,在你们来的那天的后一日。”

  黄葭眸光微动,神情肃然。

  赵世卿现已辖制臬司衙门审案,看来这些天他一直在派人盯着他们。

  巷口,天色已偏西。

  臬司衙门的火把已燃了半刻,桐油的味道飘洒在空气中,兵将把街巷围得水泄不通,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青山居的大门。

  风里夹杂着血腥气,臬司衙门的两位千户按刀坐马上,一言不发。

  赵世卿担心此地情形复杂,便将汛兵也调了过来。此刻,陈九韶沉默地提着刀,领着汛兵营,站在一众臬司衙门的兵将后面。

  青山居里亮着灯,烛光照着门扉,在众人脚下映出一派影影绰绰。

  半晌,大门敞开。

  一双双眼睛直直望过去,马上的千户也仰着头颅看去。

  祥云白袍,刺绣纷繁,出来的人正是黄葭。

  陈九韶瞳孔一缩,不知她为何在此。

  那千户并不认得黄葭,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冲着缇骑发号施令,“先将掌柜押监!”

  陈九韶连忙上前,“她不是那个焦郁娘!”

  众人皆是一惊。

  千户微微一愣,看了黄葭一眼,又转头看向陈九韶,“你认得她?”

  “此人是漕运部院的船工。”说着,陈九韶冷冷地瞪了黄葭一眼。

  “船工?”千户目光犹疑,便下了马,走到她面前,话语客气中带着讥讽,“臬司衙门纠察凶犯,还请阁下让道。”

  黄葭跨出门,凝视着他,“让道没有二话,只是官爷来此纠察嫌犯,不知可有衙门的牌票?”

  千户愣了一下,与陈九韶对视一眼,又看向她,“此次拿人奉的是钦差的令,要什么牌票?”

  她仰头看向他,“没有牌票,如何拿人?”

  四围静默一刻。

  千户有些不耐烦了,从袖中掏出了臬司衙门的令牌,“这个总可以吧。”

  黄葭揖了一礼,“现下快要宵禁,臬司衙门已经散班,千户来拿人,应当不是钦差大人想传唤嫌犯对簿公堂。不是传证人,就是要扣押嫌犯,既然是嫌犯,那总要说明‘嫌’从何来。”

  今日方才问出了福建刺桐港的牙行,此案线索绝少、疑点众多,绝不是几日内能查得水落石出的。

  如今臬司衙门派兵拿人,手中也无十足的证据。

  焦郁娘一旦被他们抓去,关进臬司衙门大牢,起先就是八十杀威棒,把人打个半死,这还不算,此案事关重大,收监之后,八成被用刑,甚至屈打成招。

  等到人从衙门出来,不死也残了。

  千户轻嗤一声,“这些已经在查了,现下是要把人看住,免得她在升堂之前跑了,你一个船工,就别管那么多了。”

  黄葭顺势接话,“既然为的是把人看住,那在哪儿不能看住?既然案子还在查,千户就先把人放在米店,等到查出罪证再行羁押。”

  “铮——”寒光一闪,官刀出鞘。

  千户拔出刀,将刀身架在了她脖颈上,怒火凛然,“凭你,也配教我做事?”

  众人面面相觑。

  黄葭目光沉着,“怎么?臬司衙门的官差只看得住牢犯,看不住一个商户女子么?”

  “你!”千户怒目圆睁。

  陈九韶几步上前,想要缓和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黄姑娘!”门内传来一声呼喊。

  一双双眼睛看过去。

  焦郁娘提着罗裙,阔步走出来,步履从容,仪态端方。

  众人见她将要沦为阶下囚,面目却如此平和,不由生出几分敬重。

  千户见状,收刀入鞘,转身上马,只冲手下百余人吩咐,“拿下。”

  众兵团团围过来。

  焦郁娘举手至身前,任由他们用浸了麻油的绳子将她缚住,被押进马车。

  臬司衙门的兵马闯进了青山居,没过多久,一箱一箱的物件摆设被运出来,整间店面什么也没有剩下。

  直到暮色沉沉,一群官兵终于偃旗息鼓。

  陈九韶整队出巷子口时,忽然勒马回身,瞥了她一眼。

  黄葭垂下眸子,极怒反笑,只是这笑隐在四围暮色里,尚不能瞧清。

  第53章 西湖大宴 黄葭眼眸微深,已然看出了他……

  隆冬大雪,云满西湖。

  时湖岸杨柳已残,断桥边植了数十寒梅,风动之时,香气扑簌簌沁人心脾。

  程知府已命人在湖上遣来一只三十丈朱红色长舟,今日在舟上设宴,宴请一众官员。

  一时公卿云集于此,佳肴喷香,白烟缭缭,间或有三四尾小船从两岸接客入席。

  官员各自入坐,饮酒高歌,入夜以后,杭州城内宵禁,灯火绝少,唯独西湖边一片通明,还有往来侍宴长随,过湖而至,间断不止。

  漏下三刻,御史赵世卿提笔作画,程知府不拘小节,亲自在侧研墨。

  画成,两位长随高举画作,以示众人。

  只见,画轴一端是连绵的平坡沙岸,然后是渐起的平坡,再然后群峰起伏不断,缓坡延伸展开,接着便是一长长的沙洲和连绵不断的山体,后头是高高耸起的陡峰与青松。

  层次分明,不落窠臼。

  众人抚掌称善。

  “这画上……是扬州的小金山。”有人惊呼。

  赵世卿见自己的画作能被人认出,不由点了点头,面露笑意。

  程知府微微一愣,拿起画轴一端,细细端详,“画是不错,‘远山三法’运用得当,只可惜……”

  赵世卿一愣,“可惜什么?”

  “可惜山水笔法仿的是赵孟頫,题跋上的诗却是李白的《永王东巡歌》。”坐在远处的浙江巡抚江朝宗遥遥看了一眼,语气平静无波。

  众人不由点头。

  赵孟頫的笔法一向娟秀和婉,而李太白的诗作却是豪迈不羁,二者各有千秋,却不适宜放在一张纸上。

  江朝宗摇了摇头,颇有深意道:“两相呼应间,终究是一个乱字。”

  闻言,程隆脸色微变,抿了一口茶,轻轻地哼了一声。

  赵世卿则愣在原地。

  长随将墨宝传阅于席间,举座纷纷来赏。

  只见那画作用笔变化多端,色调深浅不一,即便是题跋上的那首《永王东巡歌》一笔一画也写得颇有气势。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投向方才作评的江中丞,江朝宗抿了一口茶,与一边的浙江总兵说说笑笑,众人便知他是鸡蛋里挑骨头,与赵御史针锋相对了。

  画作传到陆东楼这边,他展开画轴,忽然一笑,“中丞此言差矣。”

  “哦?”江朝宗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众人面露惊奇,目光纷纷投向这位远道而来的漕运总督。

  陆东楼沉吟片刻,“笔墨字画与人岂可一概而论?”

  “李太白说‘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说得好像他真有什么整顿天下之能。可他也不过是跟着一个王子出去,做了另一个王子的俘虏。”

  此话中有机锋,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不敢附和。

  江朝宗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陆漕台语出如风,说得我心中畅快。”

  众人一惊,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场雪落,西湖两旁的山道变得泥泞不堪,一驾马车过乱山,马腿上全是溅起的黑色雪泥。

  夜已深,湖上大雾四起。

  林怀璧下了马车,坐上一叶小舟,前往布置酒宴的大船。

  黄葭带了三两书办,修缮西湖浮桥,现下已然完工,走过冷凄凄的湖畔,她等在亭子里,待宴席过后,坐部院的马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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