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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63)

  行至岸上,士卒点起了火把,一个个人影照映在马车上,陈九韶等在最前面。

  陆东楼举步过去,环顾四周,微微蹙眉,“怎么多了一辆车。”

  “黄姑娘来了。”陈九韶轻声道。

  陆东楼有些诧异,瞥了一眼后面孤零零的青帷马车,一个守卫都没有,又看向陈九韶,“她人呢?”

  陈九韶笑道:“赵御史请她去卫所去修船,黄姑娘答应得快,便跟着御史一块儿走了。”

  陆东楼目光一凝,赵世卿先前把黄隽白送给一个公公,二人明摆着结怨,黄隽白脑子没病,又怎会跟他走?

  他看向陈九韶,目光沉肃,“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

  陆漕台眼睛一眯,眸光扫过他的脸,半晌,嘴角竟浮出一丝笑意,“你倒是学会先斩后奏了。”

  话中听不出情绪,陈九韶微微一怔,慌忙低下头,眼眸中满是吃惊。

  陆东楼其人一向宽和,平素并不在意这些手下人的小动作,做事从来抓大放小,不纠察细枝末节,算得上是一个好相处的上峰。

  所以陈九韶才有这个胆量遣调清江厂的人,却不知他今日却一反常态。

  冷风吹过,他额头上已经浮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陈九韶到底久驻杭州,不知陆漕台其人外宽内忌,调遣这样的事自然不予计较,他不能容忍的,是手下的人对他说谎。

  “这几日你忙得很啊。”陆东楼负手身后,眉眼沉静,只向前走,后面的长随跟在后头,只隔着一步距离,不多不少。

  陈九韶跟在后面,“为部院做事,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今年也四十有三了吧。”

  “漕台您这都记得。”

  “像你这样的年纪,做参将风里来雨里去,未免辛苦。”

  陆东楼脚步一顿,只看着沉沉山色,“我会修书一封给总兵,调你去军中做个文职,明日你便好生休息吧。”

  陈九韶瞳孔一缩,连忙拱手,眼眸中泛出泪光,“漕台,我家中有七十岁老母,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都指着我呢。”

  陆东楼只仰起头,面色肃然,一言不发。

  陈九韶越发心急,不顾在场有诸多部下,豁出老脸,猛地跪在雪地里。

  众人一惊,都将目光投过来,却又连忙转过脸去。

  “那赵御史执意要带人走,卑职一介参将,哪里敢驳钦差大人的话。” 陈参将的声音有些悲戚,在雪声中更显呜咽。

  众人敛声屏气,都不敢吭声。

  过了片刻,只听得几声脚步松动,陆漕台的声音又和缓起来。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陈九韶被他扶起来,脸上两行清泪,遭风一吹,整张脸像是冻住了,看着陆东楼善意的神情,他心头涌起阵阵愧意。

  陆东楼收回目光,脸上无悲无喜,只向前走,“眼下两件事,一,给杨育宽带个消息,告诉他,明日升堂,一切都照臬司衙门安排的来说;二,把黄隽白带回来,案子已了,后日返程淮安。”

  “是。”

  陈九韶抬起头,只看着陆漕台缓缓向前的背影,四围凉风刮过,他又转头看向西湖之上退去的游船。

  今日宴上,不知他们谈妥了什么。

  第56章 轻舟篷下又相逢 杨育宽笑了笑,“职责……

  臬司衙门,大狱

  杨育宽靠着漆黑的墙壁,浑身上下一阵一阵地疼,虽然已经上了药,但到底在狱中,不能洗漱,上药之后身体出汗。

  几天下来,身上的那股臭味连他自己都受不了。

  杨育宽半躺在草席上,仰头看向头顶四四方方的窗户。

  今夜有雪,不见天光。

  他闭上眼,就要沉沉睡去,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他躺在地上,听得格外清晰,这声音仿佛与他的心跳一起颤动。

  “杨郎中。”隔着铁栅栏,传来的却是赵世卿的声音。

  杨育宽轻轻睁开眼,没想到他一个钦差竟会亲自来这大狱之中看他。

  他撑着地,艰难地坐了起来,只这一个动作,他又累得满头大汗。

  想到之前送饭的那个狱卒说,明日结案,他即刻便能出去了,杨育宽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

  “钦差大人,难为来看我这个罪人。”

  他是五品工部郎中,官阶远远高过七品监察御史,但京官与地方官不同,科道清流与寻常官员也不同。

  杨育宽自知与赵历的身份不啻霄壤,所以态度十分恭谨,扶着墙就要起身行礼。

  “免了。”

  赵世卿轻轻摆手,反而蹲下来,放下手里的烛台,隔着铁栅栏与他平视。

  他的目光和善,只是带着一些不经意的打量。

  杨育宽靠着墙,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于案情,大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赵世卿觉得蹲着不舒服,又坐了下来,幽幽烛火照出他脸上的细纹,他沉着头看地面,“先前为了查案,多有得罪,还望郎中见谅。”

  杨育宽笑了笑,“职责所在,杨某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赵世卿也笑了起来,抬眸看向他,“先前听闻郎中也雅好诗书文墨,此番因为查案的缘故,未能切磋,甚是遗憾。”

  杨育宽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些。

  赵世卿招呼来一位狱卒,搬来一套茶具,他看着杨育宽,手上不紧不慢地拿起一个盖碗。

  “先前听人说起,杨郎中是松江嘉定人士,从前南京礼部任职,怎的后来就去了工部呢?”

  杨育宽又是一愣,“先前承蒙诸位大人赏识,后来是江北出事,工部缺人手,才把杨某从礼部调过去的。”

  赵世卿笑了笑,“原来如此。”

  窗外传来风声轰鸣。

  杨育宽没想到明日升堂,赵世卿今夜真是来找他闲谈的,从科举入仕,聊到写过什么引发朝议的揭帖,聊到礼部尚书霍韬在南京的那次官场礼仪整顿。

  ……

  冬风飒飒,吹起壶上白气。

  黄葭醒过来,船篷里一阵浓重的药味钻入鼻腔,她猛地咳嗽起来。

  “你醒了。”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

  黄葭睁大眼睛,撑着坐起来,才发觉自己在一艘小船上,船舱不过两三丈,是艘小船。

  窗外粼粼波光,见日初生。

  “你身上的毒还未清,千万别受凉了。” 她关上窗户,笑吟吟地看着黄葭,“我叫练儿。”

  黄葭回过神来,看向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多谢练儿姑娘救命之恩。”

  “你也是,这么冷的天走山路也不小心些,是为了采草药救命吧。”练儿迈着步子走过来,抓起她的手腕搭脉,眉头紧锁。

  黄葭望着练儿,只见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罩衫,头上橙红色流苏,面色红润,带着浅浅的笑,好似开在山间的凤仙花。

  她微微慌神,却不知该怎么回话。

  练儿放下她的手腕,吐出一口浊气,“好了,再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但你刚刚受寒,这几日要格外小心。”

  黄葭一怔,抬起手,有些不敢相信,“没事了?是我身上的毒,还是……”

  练儿笑了笑,“你这毒本不难解的,只是寒症厉害些。”

  黄葭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当日那个给她看诊的大夫,已是杭州城里的名医了,只说这余毒解不了,还会折寿。

  这练儿姑娘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练儿看出她脸上的诧异,干笑了几声,“我惯会这些解毒的方剂,与寻常的大夫不同,你莫见怪。”

  黄葭刚想谢过,只听得舱外响起扣门声。

  练儿转头朝外,喊了一句,“爹,人醒了!”

  日光还有,雨却潇潇飒飒地下起来。

  船上的烟篷漏下水,朦胧一片。

  黄葭穿上了一身练儿的鹅黄色长衫,走出船舱,哗啦啦的水声拉扯着耳朵。

  船头支起了一个小竹篷,篷下摆着木几,和三四把交椅。

  冷风吹起木几上的火炉,酒香自炉中飘出,一身湖蓝色半袖氅衣随风吹起。

  黄葭觉得有些眼熟,“船主?”

  船主回过头来,不由展颜,“黄姑娘,别来无……”

  瞥见她苍白的病容,他轻咳一声,“许久不见。”

  黄葭走到篷下,练儿拿着一件长裘出来,给坐在风口的船主披上,“爹,你也小心些吧。”

  “我好得很。”船主呵斥了自家闺女一声,脸上却露出笑容。

  黄葭只看着他二人相处间流动的温情,不由地想起祖父,一时有些怅然。

  船主看向她,语气温和,“我们卸货换船折腾了一些时日,真没想到黄姑娘尚在杭州,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黄葭笑了笑,“是遇上一些麻烦,耽搁了。”

  “那正好。”练儿倒了两盏酒,忽然开口,“先前亏了你帮忙,要不然这些货还困在浙江呢,大后日我们便要走了,何不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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