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她听见夏鹤对她的宫人们发着脾气,随即一阵叮呤当啷的杂响接连不断。她蹙了蹙眉,睁开眼睛。
她寄望于照水能拦住他,因为今夜的她,竟有一丝不敢见他。
祁无忧坐起来,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哀鸣了一声。
夏鹤一定是知道了。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际,夏鹤猛然闯入。殿中幽幽的烛光狠狠晃动了一下。
祁无忧默念三声了她是皇帝,抬头一看,惊愕失色:“夏鹤,你疯了?!”
夏鹤气喘吁吁地站在榻前,衣冠凌乱,像刚从炼狱生还的恶鬼。
他连连点头:“对,我疯了。”
“……够了吗,无忧?”他问:“你解气了吗?”
遇强则强,方才还偷偷心虚的祁无忧,这时又抬了抬下巴,横眉冷对:“没有。”
“还要多个?还要多少次?!”夏鹤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很快又在瞬间崩溃,“无忧,我受不了了。”
说着,他伸手扯下自己的腰带,挤上榻来。
祁无忧抓着床单,不禁向后退了退。
可是没有用。
“你不是要我当面首吗?”夏鹤发狂地撕扯着彼此的衣物,“我当给你看。”
他疯了似的吻着她,湿热的吮舐似炎暑时的暴雨倾泻而下,他的爱意时而又如怒涛将她吞噬。
她被他吞没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01章
夏鹤无疑知道祁无忧最喜欢什么。未过多久,爱火一点即燃,蔓延到了飘荡的床帐。
祁无忧如饥似渴地勾住夏鹤的窄腰,但她的回应,至多也只能抵消他一二分的渴求。直到灯烛燃尽,两人也没有收敛。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骤雨难歇。
琪华在外殿准备着祁无忧事后穿的衣物,悄声笑道:“我还从来没听过陛下那么大声。”
“你听过的还少?”照水道:“再说,明天就让陛下把你嫁了。”
“别,这可使不得。我还要学薛大人,升官发财养面首呢。”说到“面首”,琪华又吃吃笑起来。
内殿里的虎狼之词接连不断,她们也不好意思久留,连忙备好事后用的东西便逃出去了。但到拂晓时分,几人再进来催祁无忧起床,才发现叠好的衣物一动未动。
薄帐如雾上下浮动,里面的鸳鸯还在肌肤相亲。
祁无忧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宫女们叫唤,才心道“不好”。照水她们碍着夏鹤在里面,不敢唐突进来。祁无忧只得自己翻身下床,气不过又回头说:“你不是来当面首的吗?还不起来伺候我更衣?”
夏鹤裸着上身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美不胜收。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确很有面首的风姿。
“我只当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面首。”
“什么意思?”祁无忧快手快脚地穿上一件袍子,怒道:“你没听到吗,都快卯时了!一动不动,身子虚了不成?!”
夏鹤动了动。他掀开被子,也不遮掩,雄赳赳地下了榻,道:
“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面首,便是,”他伸手接过她的腰带,扯下她的衣袍,低声耳语:“不会给你穿衣裳,只会给你脱衣裳。”
……
夏鹤当上面首的第一天,祁无忧晚起半个时辰的艳闻传遍了朝野。众人当然不知晓二人的闺房情趣,只道武安侯如愿以偿,魅惑了君上。帝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祁无忧按了按额角,暗道自己的确不小心,让夏鹤给魅惑了。
清晨,她问:“你想好如何跟祁如意说了吗?”
夏鹤背着身穿着衣服,又让她瞧见了他为她留的那一身伤疤。
他说:“还不是时候。”
……
祁无忧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放下。若她只当一个公主,一切该会多么容易。
“母亲!”祁如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祁无忧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祁如意问:“他们说您要给儿臣选妃,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祁无忧听他问的是这事,也就放下心来,不计较他的语气了。
但她不动怒,祁如意却着急上火,“唰”地跪下来,道:“儿臣非夏如陵不娶!”
“什么?”
祁无忧离开御座,走到他面前,没想到两个孩子当真小小年纪就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
“儿臣非夏如陵不娶。”祁如意又说了一遍:“请母亲赐婚。”
祁无忧想了想,拉了他站起来,说:“以夏如陵的出身,最多给你当嫔。我不能让姓夏的人当未来的一国之母,你可明白?”
祁如意抿着唇不吭声。
祁无忧瞧了瞧他,又道:“我看如陵这姑娘性子强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必不容人,”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随爹”,又道:“担不起太子妃这么大的重任。倒不如晏韶大度随和,跟你呢,也感情深厚。”
“晏姊姊虽好,但——”
“如意,你瞧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有几个是跟心爱之人喜结连理的。”祁无忧循循善诱道,“再说,你就没想过,你久居宫中,见惯了大家闺秀,所以偶然见了个不一样的,才会以为自己对夏如陵一往情深?”
“儿臣——”
祁如意张口结舌,一时竟不能反驳。
按他的年纪,春心初动,自然说不出对爱有什么深刻的理解,轻易便被祁无忧唬住了。
祁无忧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方变了脸色,急转直下:“你还想什么?夏如陵也好,晏韶也好,无论哪个都不能给你当皇后!”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祁无忧冷笑:“照我的意思,若你对夏如陵的喜爱,轻易就能被权力击败,那么你对她,也没有到非娶不可的地步。”
“可您不是说,她的身份不能当太子妃?”祁如意咬牙道:“儿臣以江山社稷为先,又何错之有?”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祁无忧盯着已经和她一般高的少年,道:“给不了心爱之人唯一的身份,就没有资格说爱。当了皇帝广开三宫六院,祁如意你想都别想!”
“那母亲您呢?”祁如意反问:“您又做到了吗?!”
“什么?”
“世人都说您深爱着我的父亲,”祁如意恨声道:“可我只看到了您爱上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给他们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少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祁无忧脑中嗡嗡一片,这回换作了她哑口无言。
她想告诉祁如意,这便是她从他父亲和许多男人身上学到的爱情。她总算学会了如何爱一个人,也不希望她爱的人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她张了张口,确实如他所说,不知怎么开口言爱。
祁如意这回有了底气,红着眼眶质问:
“况且,儿臣当不了皇帝,不是吗?”
“母亲根本没想过让儿臣继位。不是吗?!”
祁无忧猛然睁大了眼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这一刻,她真想把夏鹤跟晏青、王怀全都叫来,看看他们的好儿子,问问他们一个怎么生的,一个怎么养的,一个怎么教的!
寂静的大殿中,母子僵持不下。
祁如意喘着气,时不时发出抽泣的声响。而祁无忧过了那阵怒意,只感到一片无力的悲凉。
日光骤亮,檐下珠帘轻动。夏鹤挑帘入内,看着对峙的母子,愣在了原地。
祁无忧看向他,不知用了怎样痛苦又无助的目光。须臾,她听到夏鹤说: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的骑射已经落下不少了,随臣去御苑吧。”
这一声唤,无疑也解救了祁如意。他双眼依旧通红,道了声“儿臣告退”,旋即冲出帘外,转瞬无踪。
夏鹤只来得及对祁无忧说了句“别担心”,便追了出去。
祁无忧伫立在原地,心慌得厉害。良久,她才摸回椅子坐下。
过去,无论她怎么作贱夏鹤,对他始乱终弃,都是因为她知道他爱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她伤害祁如意,他则绝无可能谅解她。
如果他也知道了她想废太子呢……?
……
祁如意离开南华殿便放慢了脚步。
宫苑中古树茂密,绿意盎然。偶有群鸟掠过,惊起落花般的碎叶。祁如意低着头,听见夏鹤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陡然火起。
他倏地回头,质问:“你刚才为什么帮我解围?”
夏鹤停下脚步,答:“我只是不想让你惹你母亲生气。”
“我还以为阁下只是以色侍人,没想到也有些犬马之心。”
少年同他母亲一样,浑身是刺。他讥讽着夏鹤前恭后倨,等来的却只有后者的沉默。
他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只是觉得现在跟你谈论男女之爱为时尚早。不过告诉你也好,”夏鹤正视着他,目光烁烁:“我爱你母亲。以色侍人也好,犬马之心也好,在爱面前,都只是发自肺腑的欲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