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女人而已,至于吗?把自己搞得这人不人鬼不鬼,实在枉费本宫这数十年来的教诲!”
太子懒懒倚在床上,眼神呆滞,看向一旁被小皇孙玩剩下的搁置着的布老虎,心中怆然,冷淡道:
“我竟不知,这数十年来,皇后究竟教诲过我什么”。
如今遮在二人面前的面具被揭开,他连母后也不叫了。原来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亲母子,也可以这般仇视愤恨。
王皇后有些气恼,愤愤然:“母后也是为你好,那狐媚子实在不是良人,她一而再再而三背叛你,怎知以后会不会再次生事?本宫也是看在周儿的面上,才让她死得体面一些。否则,按照她犯下的罪孽,本宫必定让其名声扫地!”
李琤闭眼,再不说话,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长平公主自皇兄病后就一直守在身边,眼看着兄长醒来,又是激动又是羞愧,甚至于不敢看他眼睛。
可想到章娘惨死,自己也是其中加害者之一,李洛华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她那么喜欢章娘,好不容易找到个投机的朋友,好不容易盼着皇兄铁树开花,终于有了孩子。
可这一切,居然硬生生被父皇母后插足,折断了!
长平公主不解,但并不妨碍她辨明是非。她知道章娘是无辜的,帝后把这气撒在章娘身上,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无妄之灾?
听着自己曾经一向爱戴的母后,如今这冠冕堂皇的话,不知怎的,李洛华只觉得心惊肉跳。
帝后总是这样,当年对皇兄,说不要就不要了,如今把皇兄养在身边,还给了太子之位。难道这样,就值得皇兄感恩戴德吗?
皇兄是帝后嫡长子,是大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且他丰姿伟懋,品行高洁,又学得帝王纵横捭阖之术。这太子之位,是他靠自己努力赢来的,而不是抢了贤王的。
可帝后,却总不这样想。
帝后走后,长平公主终于敢直面自己皇兄,亲口道出自己的忏悔。太子神色冷淡,只轻声说不怪她,又道自己疲乏了,让李福请她出去。
李洛华看着打开又关闭的门,脑海突然划过一个念头。
即使当日之事并非她本愿,可事情发生,良媛身死。皇兄嘴里虽说着不怪罪,可心里,却永远埋了一根刺。
那刺,碰一次疼一次,深深扎入肺腑。
后来发生之事正如史书所写,景泰八年,惠安帝退居太上皇,建平帝,也就是之前的太子李琤,成功登上帝位。
也许这事不过寥寥史书几笔,可对于直面宫变的内庭宦官来说,却是此生都不会想到的,也是未曾经历到的。
他们那位德行有加,人人交口称赞的太子殿下,居然会做出逼宫之事,强迫惠安帝退居太上皇,之后大刀阔斧整治吏治,把皇宫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换成自己人。
当时发起宫变时候,惠安帝没有丝毫意外,日渐羸弱的他,清癯的脸庞隐在黑暗中,低声道:“朕早料到你会这么做”。
建平帝冷眼看着自己父皇,“所以呢?”
惠安帝低低咳嗽,声音湮没在黑暗中,显得缥缈又虚幻:“若是再来一次,朕也还会那样做”。
“琤儿,你是帝王,能得天下者,能登至高之位者,当心无挂碍,冷心冷情,不被凡尘俗务所影响”。
李琤:“我本就是凡人”。
“琤儿,你有这样的铁血手腕,朕很欣慰。如今朕时日不多了,又亲手为你扫除一个挂碍,你当不负为父所托,做个勤勤恳恳的好帝王”。
李琤听完,只是冷嗤。
所以呢,登至高之位,就必须得把心爱之人杀掉?那他是不是也得给李怀周捅一刀?
那孩子,可是他与心爱之人,血脉结合生出的孩子。
他们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是同一个意思,连个弱女子都无法容忍。
第60章
李琤之前一直以为, 杀死良媛的罪魁祸首,就是高坐明堂的帝后。后来才知道, 原来不止她们,连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那几日高烧之后,一直伺候在良媛身边的明月和玉湖前来禀报,说当日良媛从贤王府回来后,就直接去找太子了。
可不知为何,去了差不多一刻功夫,回来时却变得神思不属,整个人如同枝头上的花儿没了阳光和雨露浇灌, 逐渐枯萎。
她们询问良媛, 良媛却无论如何也不说,只是把话题岔开,有时闲暇下来,便望着屋内的香炉发呆, 看着看着, 不觉泪满香腮。
她们说那天良媛曾过去找自己,可李琤却没看到, 当时他与李福在商议太子百日宴之事。当时历朝历代素来有传统,若是帝后能用金樽亲自为皇孙斟酒,将酒洒在菩提树下,就能保佑皇孙此生无恙。
可雕刻着五爪金龙的金樽,是帝王器物,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帝王威严,这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这个孩子, 是帝后属意的下一任太子。
当太子与帝后提出时,一向慈眉善目的皇后,却不愿应允此事,言语之间多有推辞,话里话外皆在暗示:这个孩子身体弱,能不能活得比你久还不一定。况且他虽是皇长孙,可生母身份低微,日后你总要娶太子妃的,若是早早立了皇太孙。将来李琤与太子妃生下的嫡子,又该如何自处?
李琤劝说不了帝后,又怕良媛产后多思,听到会伤心,觉得周儿不受宠爱。可李琤万万没想到,那天与李福的谈话,居然是良媛主动走向死亡的导火索之一。
记得有一天晚上,梁含章早早上榻歇了。太子刚从外面回来,沾染一身寒气,回来后便在浴室沐浴。
穿好白色里衣,他吹灭灯走出去,看到小娘子已经睡下了,瓷白的脸一片安详,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她呼吸而缓缓拂动。
太子心中一暖,只留下旁边一盏小灯,便将白玉挂钩放下,躺在小娘子旁边,如往常一样,将她香软的身子抱在怀里。
良媛嘤咛一声,浓密的睫毛扑闪,片刻后睁开眼睛醒来,看到身边的男人,有些依恋地回抱着他,嗓音娇软:“殿下”。
李琤咬她耳朵:“叫亲亲”。又道:“吵醒你了?”
良媛摇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因为困倦的缘故,眼睛雾蒙蒙的,纯净又美好。她轻轻扫了李琤一眼,似在心里说他不知羞。
太子被这水光潋滟的秀眸微微一瞪,本来没什么想法的他,突然一阵气血上涌,小腹处燥热难堪。
太子暗暗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良媛才刚出月子不久,明明她身子还未养好,他居然能有这般禽兽的想法。
太子气运丹田,努力把这阵来势汹汹的情/欲逼退下去。可怀中女子似乎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再抬头看看太子,一眼望穿了其中玄机。
她不扭捏,翻身跨在太子身上,上半身趴着与太子唇齿相贴,柔软的青丝自她两肩散落,落到太子小麦色的胸膛。
她的糯米小齿咬太子耳垂,声音黏糊糊的,如同蜜糖一般:“殿下,让妾身伺候殿下,可好?”
“亲亲?”
太子本就觉得血脉偾张,一句“亲亲”从女子朱唇吐出,看着如此天下艳色,人间少有的倾城佳人,当即呼吸如粗喘的老牛,眸光灼灼。
可最终他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将身上女人放下来,掀开帷帐准备用冷水沐浴。太子从来不自诩正人君子,可妻子刚出月子就要行这事儿,李琤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还是自个儿去浴房洗个冷水澡儿,灭灭火罢。
他在床沿旁穿鞋时,方才娇艳欲滴的国色佳人,又从身后揽住他略显纤细、却极为有力的腰腹,声音带着蛊惑:“亲亲是要去哪?是奴哪里伺候得不好吗?”
说着一手往下。
李琤面色僵硬,强忍着心中悸动,把女人皓腕从那处拿开。他声音沙哑,带着情/欲:“乖,你现在的身子还不适合承宠,等再过几个月,可好?”
良媛听到他这话,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突然没了热情,冷冷撤下双手,面无表情道:“那殿下去吧”。
李琤不知她情绪怎转变得这样快,转念一想太医曾嘱托过,产后的女子性格都会有些奇怪,加之如今欲/火焚身,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应了声准备往浴房走去。
良媛坐在湘妃色床帐内,娇小玲珑的身子隐藏在黑暗中,李琤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等他转身去看时,发现良媛正望着自己,向来充满生机活力的人,此刻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幽怨哀愁。
李琤心头思绪万千,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良媛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今人虽然好好坐在那里,就在自己身边,冰清玉洁的小脸,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那一刻,太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不住什么,有什么东西要从掌心溜走了。
无端的恐惧朝他袭来,太子此刻再没了旁的风月心思,身上的情/欲如潮水一般逝去。
他转身朝良媛走去,听到对方微弱的声音:“殿下,若我有一天过世了,你会为我伤心吗?”太子大惊,不知她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