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忧心呢。
乌静寻想起那日在荣王府中一晃而过见到的冰棺,试探着继续问:“可查到那伙歹徒,又或者是那些被掳走的女郎们的下落?”
若是寻常拐子,得了人,无非是往秦楼楚馆,又或是当地官绅地主家送,只要是送去这些地方,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些痕迹来,可若是他们背后是权势地位皆深不可测的皇家贵人呢?
老太君知道自家孙媳也曾落入拐子陷阱,好在长孙勇猛,很快将人救了出来,他大大方方敞亮得很,并没有遮挡什么,那些个被拐的女郎名声自然也没有受损。
她见乌静寻对此事很是上心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秀姑,你耳目最是灵通,快和静寻说说。”
秀姑应了声是,想了想,摇了摇头:“怪就怪在那伙歹人掳了人之后,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直到他们下一回得手时,当地官员才反应过来,再去追,人都没影儿了。”
眼前接连闪过冰棺、祭台,乌静寻抿了抿唇,她觉得自己只是触碰到了荣王阴谋的冰山一角,那种无力感叫人有些难受。
老太君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还以为是她听着这两宗事,想起先前自己被拐的事儿害怕,偏生夫君又不在自己身边,花儿似的女郎,可不得多愁善感一会儿吗?
她想了想,道:“过两日挑个天气晴好的时候,咱们去大慈恩寺烧烧香,拜一拜佛祖,一来求神佛庇佑晋哥儿与将士们大获全胜,平安归家,二来呢,也给你求一个平安符放在身上。等晋哥儿回来了,你们小夫妻正好一块儿去还愿。”
老太君一片慈爱之心,乌静寻点了点头:“是。”
思绪归位,乌静寻望着面前的绿紫苏粥,觉得眉心抽抽地痛。
不成,还是多看看书,瞧瞧能不能多配些毒针佩在身上。
很快就到了出发去大慈恩寺上香那一日。
乌静寻扶着老太君在马车旁等着,见琼夫人身边的连翘脚步匆匆地过来,解释琼夫人腿上旧疾犯了,今日不能陪着她们一块儿去,老太君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叫王大夫给她瞧瞧吧。”
王大夫是平宁侯府的府医。
连翘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既然婆母不去,乌静寻下意识地就想扶着老太君先登上马车,却被她拍了拍手:“不急。”
不急?
乌静寻有些不解,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飒飒马蹄声。
她抬眸望去,明澈安静的瞳孔中映出少年微抬下巴,倨傲又不羁的俊美模样。
裴淮光?
他已经几日没回府了,乌静寻巴不得少与他碰面,因此也没主动去问老太君或琼夫人他去了哪里,今日冷不丁见着人了,乌静寻淡淡挪开视线,努力将少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抛之脑后。
裴淮光利索地下了马,对着老太君低下头:“祖母。”
少年声音如碎玉落盘,清澈明朗的音色中不知为何又带了些沉与哑,说起金陵官话来倒是比从前利索了很多。
老太君嗔怒地看他一眼:“你这臭小子,竟顾着在外忙你自己的事儿了。今儿就罚你作我与你嫂嫂的护卫,送我们去大慈恩寺一趟。”
叫裴淮光跟着一块儿去?
乌静寻连忙道:“小叔说不定有自己的事儿要忙……金陵城中,天子脚下,有府上护卫一路跟随就好。”
她说这话时,清晰地感觉到裴淮光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金陵城中,天子脚下,偏偏他当恩公的那些时刻,可都是在金陵城发生的。
或许是感知到他的嘲讽,乌静寻抿了抿唇。
老太君笑眯眯道:“你是个懂事儿的,可自家儿孙就在这儿,哪儿有不使唤的道理。二郎,你说是不是?”
裴淮光点头,顺着老太君给的话头,顺理成章地将视线落在乌静寻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隐隐的调侃:“嫂嫂虽然心疼我,但长者令,不可辞,这一趟,我自然是要陪着你、们,一块儿去的。”
察觉到他断字里的小心思,乌静寻默默低下头去。
不看他,看多了要生气。
……虽然乌静寻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对着裴淮光的时候,情绪格外活跃起伏,但目前来说,她只将原因归结于裴淮光此人太过肆意,与她从前的行事之道、生活方式和遇到的人都不同,所以她才觉得难以接受。
对,就是难以接受。
裴世子才是她的夫君,是与她脾性契合,能够相互包容直到白头之人。
乌静寻做好心理建设,对着老太君柔声道:“我扶祖母上车吧。”
老太君点头,踩着矮凳上去时,马儿却忽然躁动地提了提脚,马车也跟着一晃。
乌静寻扶着老太君的手上突然多出许多倍重量,她下意识绷紧了手想要扶住老太君,这个年纪的老人可摔不得。
有一只修长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之上,稳稳地扶住了老太君。
众人都为这突然的惊变吓得脸色发白,马夫更是面无血色,查探了一番马儿的状态,发现是二公子的白马正在一旁对着马儿呲牙咧嘴,惊着了马才导致刚刚马车不稳。
见马夫跪着请罪,老太君倒是心态很好,稳了稳有些急促的心跳之后就摆手:“这有什么,小事儿而已。好了好了,都准备着快些出发,待会儿太阳大起来就不好走了。”
有老太君发话,大家便如常准备出发的事儿。
乌静寻想抽回自己的手,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心似乎带着灼人的温度,那阵热浪自指尖一路烧到她的心口,连柔白脸庞上都晕染上了红霞。
她微恼地瞪过去,还不放开?!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裴淮光赶在她真的生气之前松开了手,改为扶住老太君另一边手臂,淡淡道:“嫂嫂身娇体弱,今后这样的事儿,还是叫我来吧。”
乌静寻抿紧了唇,不理他。
老太君知道刚刚若不是二郎反应迅捷,一把扶住了她,分摊了大部分重量,恐怕她和孙媳妇儿都得跌倒。
“你这臭小子,是变着法儿地说我沉?”老太君佯装恼怒地拍了拍二郎薄却结实的臂膀,借着他的力登上了马车,又笑道,“你哪能日日待在家中,就等着我出门时搭把手过来?你嫂嫂可比你讨喜多了,去去去,扶你嫂嫂一把。”
裴淮光不置可否,转身将手递向乌静寻,微笑道:“嫂嫂,请吧。”
乌静寻一个眼风也没给他,自个儿拎着裙摆就想上去,已经坐在车厢里老太君望着外边儿摇头:“静寻,你说说你同自家人客气什么?”说完,她又端水般瞪了一眼裴淮光,“你个没眼力劲儿的,你嫂嫂脸皮薄,你该主动些。”
不得不说,在裴淮光初初归家的时候,裴晋光,包括琼夫人,家中每一个人对他的态度都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触动了他脆弱的心,唯有老太君,待他与阿兄并无不同,该说笑说笑,该嗔怪打骂的时候也绝不会因为他刚刚归家这样所谓的‘陌生’与‘脆弱’就手软。
裴淮光反而喜欢和老太君待在一起,自在,没那么多紧绷拘束。
当下听着老太君的话,裴淮光唇边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上前一点,轻轻握住乌静寻的小臂,助她登上了马车,声音里带着些只有她们二人知道的深意:“祖母教训得是,我是该主动些。”
乌静寻隐忍半垂的眼里露出些不满的光。
裴淮光放开手,彬彬有礼般退开两步:“日光晒,嫂嫂快些进去吧。”
嘁,这个时候倒是作出副懂礼的样子来了。
乌静寻侧过头去,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这一路上就辛苦小叔了。”
怎么突然这样柔声细语地和他说话?
裴淮光下意识迎上她带了些揶揄与不满的视线,只见她用恐怕仅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讥讽道:“不过小叔你脸皮够厚,想来这炽烈天光与滚滚热浪,也侵不了你的身。”
说完,她就进了车厢,放在车门上的手一撤,用作挡风的细纱帘子也就跟着落了下去,裴淮光只能看见纱帘后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落在老太君身边。
他还听到老太君问:“你刚刚和二郎说什么呢?”
帘后又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我在和小叔说,他那马儿脾气有些烈,叫他骑马当心。”
先前还是小古板性子呢,现在在长辈跟前扯谎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裴淮光扯了扯嘴角,却不可抑制地感到一些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