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吾卫告辞离去,墨淮桑看向东隅:“总有人比我们更心急。”
“哇,看来墨尚书对这个女儿真上心啊……”瞥到墨言焦急的神色,东隅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墨淮桑却毫无反应,漫不经心地对东隅说:“这次,你是应圣人所请去墨府的贵宾,无需束缚手脚,平日里如何做的,今日也一切如常,懂了吗?”
“懂了。”
东隅有些雀跃,断案遇到瓶颈,便有人来递线索,这如何不算是一种心想事成呢?
事不宜迟,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墨淮桑上马车,一路往安仁坊的墨府驶去。
墨府的朱漆大门高耸威严,大掌事躬身将墨淮桑一行迎了进去:“墨县丞,主君尚在皇城办公,夫人在后院恭候……”
墨淮桑淡漠不语,径直负手前行,玄色斗篷掠过青砖,带起一片薄尘。
行到垂花门处,尚书夫人金氏早已等侯在侧,身着沉香色云纹褙子,鬓边金步摇掩不住憔悴。
见到墨淮桑,她即刻上前两步:“三……墨县丞,东隅小娘子,有劳两位大驾,四娘命在旦夕,还望两位伸出援手……”
墨淮桑抬眼望天,日光映得他眸色更冷,东隅扫过墨夫人微肿泛红的眼眶,上前半步温声答礼:“夫人放心,我们定当尽力而为,请指路。”
墨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诶,这边请。”
穿过蜿蜒花道,来到一处精致小院。
寝室内,药味混杂着花果香,令人胸闷。
锦帐内,昔日娇纵跋扈的墨四娘,此刻悄无声息地躺在锦被之中,面容灰败,胸口微弱地起伏。
最刺眼的是铺散在镇上的那头长发,竟已全然雪白如同老妪,与她尚且年轻的面容形成诡异对比。
东隅上前两步,俯身细看,不仅发丝尽白,墨四娘的眼角、唇边,甚至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浮现数道细微的淡痕。
她心下唏嘘不已,能不能救回来是一回事,即便能救回,容貌还能恢复如初吗?
墨夫人小心觑着她的神色:“小娘子,四娘可还有救?”
东隅暗叹,轻声道:“夫人,墨四娘应当是被某些邪物害了,我们既然来了,必定会全力追查,届时会详细询问墨四娘平日的饮食起居、交友出行,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墨夫人连连点头:“只要能救四娘,一切听墨县丞与小娘子调遣。”
墨淮桑站在几步之外,目光冷寂,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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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详情请见《五瓣梅》卷。
一幕(姨母)碎碎念:
那位想看东隅反撩的宝,俺这章放粮啦~(#^.^#)
第90章 线索直指道观?
东隅环视四周, 抬手先把墨四娘榻前那碗乌黑的药汁倒进痰盂,又撤掉半屋子侍女,只留两名老成的教导嬷嬷。
“开窗。”
她的嗓音不大, 语声较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利落。
门窗洞开, 立即有寒风灌入, 闷得发苦的药味霎时被吹得七零八落。
墨夫人站在塌边,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面含隐忍之色, 目光锁在昏迷的女儿身上,将覆在她身上的锦被掖紧了些。
片刻后,东隅轻嗅了下,一缕熟悉的馥郁香气从梳妆台那边飘来,她疾步走过去, 拨开琳琅满目的瓶罐, 最里侧一只刚启封的银鎏金香盒, 盒身饰以繁复的缠枝牡丹纹样,香气正是从此处溢出。
八宝妆润颜膏。
墨淮桑侧目, 比对那日在各店铺购买的包装:“玉容粉铺的。”
他抬手, 墨言会意, 领命而出,自去安排针对这家店铺的调查。
一通布置下来,已到薄暮时分, 墨府灯火通明。
东隅在桌边画符篆,墨淮桑等在一旁百无聊赖,一名掌事小跑着赶到小院,躬身传话:“主君回府, 请三郎前往正厅说话。”
墨淮桑闻言,眼皮都未抬,置若罔闻。
掌事僵立片刻,又提高嗓音说了一遍,最后讪讪退下。
少顷,院外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墨尚书一身紫袍未褪,儒雅的面相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逆子!我是你父亲,让你去书房问话,你敢不从?”
墨淮桑的嗓音如屋外的寒风一般凛冽:
“墨尚书怕是忘了,我今日踏足贵府,是奉圣人口谕,前来勘察墨四娘昏迷一事,并不需听候尚书差遣。”
“放肆!”
墨尚书面庞涨成紫红色,喘着粗气,眉毛倒竖,盯着墨淮桑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地将目光移开,转向一旁的东隅。
“四娘为何仍未醒来?一个小丫头也敢装神弄鬼,随你骗谁都好,莫要拿四娘的性命当儿戏!”
东隅眉心微蹙,尚未开口,墨淮桑已挡在她身前,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直刺墨尚书:
“尚书若想抗旨,大可亲自去请圣人收回成命。这等腌臜之地,本县丞不稀罕来。”
说罢,他握住东隅的手腕,转身便走。
“不要!墨县丞,东隅小娘子,请留步。”墨夫人突然跪倒在地,不顾身份地扯住了东隅的袍脚,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溢出,一颗颗砸落在地面。
“小娘子,求您救救四娘,妾听闻您曾将病入膏肓的萧氏公子从鬼门关拉拔出来,定能为四娘争得一线生机。主君他是急糊涂了,口不择言,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他计较……”
墨尚书双眼猩红,眼底凶光毕露:“无知妇人!你说谁口不择言……”
一片嘈杂中,东隅扫过素日端庄温婉的贵妇人,此刻鬓发散乱,涕泪横流,又抬眼望向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墨四娘,终究心里一软。
她叹了口气,反手拉住墨淮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
一缕盘着的细长条,旋即舒展成一道金鞭,映着煌煌烛光,鞭身细密的鳞片微张,隐隐流动着暗色金芒。
“去吧,好生查探一番。”
东隅一抖手腕,鞭梢倏然掠空,身姿灵动地在空中翻腾,仿若有千万条金蛇缠绕,将满室烛火都逼退三分。
“我虽不敢妄言救命,但此前确实曾应对过诸多邪祟。”东隅声音不高,却稳如山岳,“墨四娘的症状,非寻常疾病,乃邪气入体,掠夺生机。如何救?须得查明根源,再对症下药,还请尚书与夫人给点时间。”
金鞭在闺房转了一圈,猛然冲着墨尚书高昂起头,如黑曜石一般的两颗眼珠倏然发亮,仿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耍了个漂亮的鞭花,在东隅伸开的手心温顺地盘成一团。
墨尚书被金鞭警告一般的杀意震得倒退半步,嘴角抽了下,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最后面色铁青,剜向跪地的墨夫人。
“四娘明日若再不醒,我唯你是问!”
他怒气冲冲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墨夫人瘫坐在地,掩面无声地啜泣。
东隅转头,将墨淮桑已经负手背过身去,仆从们已经退下,可方才墨尚书责骂当家主母的声音轰如雷鸣,将她的颜面踩在底下。
当年大长公主只将墨尚书赶出公主府,对他养外室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在亡妻死后不久便将外室扶正,多少打了皇家的脸,原以为墨尚书为了迎娶心上人甘愿顶着皇家的压力,如今看他对继室夫人这般刻薄,这中间怕是有不少蹊跷。
东隅俯身将墨夫人搀起。
“夫人放心。”东隅的声音低沉而稳重,“我既插手,便不会半途而废,当年为重病的萧七郎追根溯源,也费了不少十日。我看四娘的脉象还算平稳,您切莫着急。”
墨夫人擦干眼泪,整顿衣裳,一转眼狼狈尽敛,眸中重现当家主母的沉静锋芒:
“多谢小娘子愿施以援手,您尽管放手去查,一应所需都有我,为了四娘,便是舍去我的性命也甘愿。”
看着她眼底的坚毅,东隅心底暗叹,也许对墨尚书示弱,只是她最顺手的武器罢了。
东隅微微颔首,转向墨淮桑:“事不宜迟,眼下便开始询问墨四娘身边的侍女吧?”
墨淮桑神情淡漠:“早些了结,也好早些抽身,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这时,墨言穿过月洞门匆匆而来,低声禀告:“郎君,小娘子,何五娘已清醒,神智完全恢复正常。”
“太好了。”东隅面上闪过意外的喜色,“有些话必须得好生问一问她,只是……”
她侧首扫了一眼墨四娘,又看向墨淮桑,他眉峰紧蹙,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厌烦。
“三郎。”东隅轻声唤道,“不如你去何府跟何五娘聊几句,我留在此盘问四娘的侍女。”
墨淮桑却摇头:“我不放心独留你再次,墨准若是再发疯,你们没人能对付得了。你带墨言去何府吧,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