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墨淮桑带着东隅走到无人的角落,将所有分析和盘托出。
东隅倒吸了一口凉气:“能如此精准洞悉、利用人心深处的恐惧,这幕后操纵者,到底是何方神圣?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制造一场混乱吗?”
墨淮桑的手指下意识敲上一旁的柱子,面露深思:“幕后之人的目的……”
“在朝野瞩目的千秋宴当天,闹出这般动静,就是朝着动摇过国本去的。皇帝、太子、朝中股肱之臣,尽数被算计,陷入惊惧恐慌。
“帝王多疑,且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若圣人当真因一时羞愤大开杀戒,天下便乱套了。此外,储君本就体弱,若一病不起,太子之位势必又将引来腥风血雨的一番争抢……
“今晚之事本身是一个极不好的兆头,若传扬出去,恐怕民间会谣传不断,不利于社稷安稳。
“除此之外,那幕后之人恐怕还有些其他图谋,只是我们暂时看不出来。”
听了墨淮桑的剖析,东隅这才知道铜镜案的影响有多恶劣:
“那我们赶紧去太史局找薛老道长,找镜妖问话,二者同为借用镜子施邪术,定能找到关联。”
“不急。我们自己不能乱。”墨淮桑转头扫视殿内,“等所有的问询全部结束,诸臣进献铜镜的产地都记录在册,铜镜在宫中的转运章程一个不落地追溯到,才能放他们出宫。”
“侦查案情之外,要做的布置更多。从铜镜异象开始,战争便开始打响了,从此刻起,要侦查各地藩王在封地、京师的异动,严令京城周围乃至北方各折冲府安守界限,若没有调兵虎符,一律不准妄动,民间的歌谣、谶语必须严加管控。”
墨言闻言,即刻请示道:“郎君,我这就去请南衙与北衙的禁卫军来?”
“嗯,也请上御史大夫,请他们去片殿外等候圣人接见。”墨淮桑神色沉静,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要在君主面前行事透明,不可逾矩。想必舅舅此刻已然冷静下来,我这便去汇报当下的进度,请示接下来的行动。”
“是。”墨言领命而去。
东隅直直地看着墨淮桑远去的背影,嘴唇微张,久久未动。
无论是坊间还是朝野,都说圣人对墨淮桑宠爱太甚,可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冷面少卿虽行事乖张,但遇大事从不糊涂,行事果决极有章法,对圣人的忠心日月可鉴,这才是他简在帝心、盛宠不衰的根本原因。
而这位精明强干的郎君,不仅是她的破案好搭档,更是与她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
“来了。”
东隅骤然回神,轻按了下发烫的脸颊,感受着怦然加快的心跳,跟上冷面少卿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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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一幕(姨母)碎碎念:
小墨这章高光啊高光,你开心吗?让俺女鹅再次心动╭(╯^╰)╮
第100章 镜妖想合作?
翌日, 乱云低垂,张灯结彩的皇城,笼罩在一片灰幕下, 压得人心底发沉。
千秋节第二日,官员理应休假, 然而在千秋宴上出现诡异的铜镜案后, 各衙署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尤其是大理寺与刑部。
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墨淮桑与东隅带着彻夜审讯、整理出的口供笔录, 来到太史局,与薛老道长商议,如何提审镜妖美人鉴。
听完原委,薛老道长面色凝重:“先前为了八宝妆的案子,才留着那孽障, 既然那崔贵妃已认罪, 老道打算近日将其炼化, 眼下看来,还得容它几日, 只是……”
他叹了口气:“那孽障狡诈异常, 极难对付, 寻常问话,它根本不屑理会。”
“无妨,我们先去见见。”墨淮桑眼角闪过一抹凛冽寒光, “若是不听话,当场炼化也无妨。”
薛老道长点头,引着二人来到偏殿角落,挪动机关, 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暗道,石阶深处一片漆黑,一股凉浸浸的寒意瞬间扑了上来。
见薛老道长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东隅奇道:“道长,您这偏殿到底有多少条密道呀?这此去的好像不是上次验看黑包的地方。”
“那孽障极特殊,此处经过特殊处理,隔绝一切外界光源与水汽。”薛老道长在前头引路,沿着台阶往下走去。
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镜妖能借助任何反光之物移动穿梭,镜面、水面,甚至是打磨光亮的金属器皿,一不小心就会让它逃脱,简直防不胜防。”
东隅猛然顿住,她终于知道在八宝妆案中,何二娘、徐丽娘是如何遇害的了。
在玄真观后山的石窟里,玄真观主启动美人鉴法术时,镜妖便趁机与受害者绑定了身炁,随时能感知到受害者的具体位置。
何二娘倒在榻前,身旁有个打翻的木盆,徐丽娘房间里架上的木盆里盛了一层清水,原来那镜妖是以水为媒,快速作案再逃离,难怪神不知鬼不觉。[1]
突然,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正想着案情她悚然一惊,脚底打滑,混乱中身后支出一双手止住她下滑的趋势。
惊魂未定之时,听得身后一声轻笑:“怎么?怕了?害怕就躲在我后边?逞什么能呢一个劲冲在前面。”
东隅只觉得羞愤在脸上烧,从耳根红到脖子,她鼓起腮帮子,隔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墨淮桑一面听着,一面侧身与她换了个位置,然后牵起她的手,慢慢朝下走:“若是有水的地方它都能去,那它若想逃去天涯海角,岂不是轻而易举?可它为何还是被那玄真观主控住?”
“我猜……大概那古朴的铜镜本身,是镜妖赖以生存的本体,它只能短暂脱离,一旦离开太久就有不好的后果?”
“嗯,有道理。不愧是薛老头的关门弟子……”
“喂!你们两个小家伙,不是说着急破案吗?怎的在后面叽叽歪歪卿卿我我?”
暗道尽头,突然传来薛老道长气急败坏的声音。
东隅“腾”的脸色迅速蹿红,摇了摇被墨淮桑握住的手:“三郎,抓点紧啊。”
墨淮桑却十分坦然,冷哼道:“怕什么,方才明明是在讨论案情,再者说,我们就算在打情骂俏又如何?”
话是这般说,他脚下的动作加快了不少,随后跟着薛老道长进入一间暗室。
没有任何灯光,唯有墙壁、地面贴满的无数符篆散发幽黄金光,勾勒出密室的大致轮廓,约五丈见方,也将中央一方石台照得朦朦胧胧。
那面来自玄真观的古朴铜镜,此刻正被符篆发出的重重光索缠绕,固定在石台上,镜面朝下,镜背朝上。
东隅凝视着镜背上泛着幽兰光泽的菱形花瓣纹路,枝蔓相连,藤上生出不同式样的花朵,均为重瓣。
奇怪,先前从玄真观后山缴获铜镜时,背面干净光滑,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些纹路来了?而且花朵的图案,貌似在哪里见过……
“如何将它唤出来?”墨淮桑问道。
薛老道长摆了下手:“不必……”
语音未落,那面被死死压制的铜镜似乎感知到生人气息,镜背上,浮起一道虚影,一名披头散发的妇人被五花大绑,她艰难地扭曲地试图直起上身,银白眼珠在散乱的黑发中晃动,像极了因溺水而亡的女鬼。
“牛鼻子,又带人来做什么?嗯?这气味似曾相识啊……”
一道沙哑而蛊惑的低笑传来,它朝门口嗅了嗅,语气骤然变得恶毒,
“又是你们,竟然趁老身被那个贼婆娘施法制住,让老身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薛老道长念诀催动法阵,金色光索瞬间收紧,索面泛起红色符篆,镜妖发出痛苦的呻吟。
“少废话,若不是他们,此刻你已经被老道炼化了,好好配合,否则你活不过今日。”
法阵停下,镜妖的惨叫才缓下来,它阴恻恻地扫向他们,怨毒的目光如毒蛇吐信,倒是没有再出声。
墨淮桑不为所动,冷声道:“昨夜千秋宴上,铜镜突然生出异样,祸乱人心,此事你可知晓?”
镜妖扭曲了一下,笑声尖刻:“那般盛大而恐惧的盛宴,老身自然能闻到……真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力量啊……”
“那邪祟究竟是何物?与你可是同源?”东隅追问道。
“同源?是……也不是……我们都是依镜而生的可怜虫罢了……”镜妖的虚影晃动着,语声飘忽不定,时而凄惶,时而高亢,“但它……比老身更老,也更贪婪……啊哈哈哈哈哈哈……”
“它可不满足于一点点颜菁或精元,它喜欢直接吞噬最极致的恐惧 ,那才是无上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