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听到她的名字还是觉得心口一跳。
绕过屏风时,许青怡正在圆桌前摆着碗筷。
手脚利索,干起活来较从前麻利不少,想起她在顾家的那些日子,容回又冷不丁冷了冷脸。
许青怡做菜不稀奇,她一惯有这门喜好,只是她清早起来做了小半桌的菜,不对劲。
粉条、青菜汤、酒酿元宵、还有几样小菜,另外几样看面相许是厨房送来的。
容回走到桌前,扣下她手上的碗筷,“不必忙活这些。”
许青怡不咸不淡地抬眼看他。
极少见她这副模样,容回拿着碗愣了一瞬,坐在她对面。
碗上还有她指尖的余温,容回摩挲着碗壁,抬眸看她。
她自然地坐下,拿着勺子往碗里舀汤,姿态闲适。勺子放下,只见她把汤递给了——
杨周。
容回眉头冷不丁一皱。
杨周嘴唇震惊一张,眼睛发愣。
“呆什么,那么多菜我两也吃不完。”许青怡笑意盈盈地朝
他招招手,“快坐。”
容回低头往着跟前的空碗,随后极淡地瞥了眼一旁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的杨周。
还没等容回往碗里夹菜,许青怡又给杨周不停地夹菜,不一会儿,杨周碗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许姑娘?”杨周有些不敢看自家殿下的脸。
许青怡面色纯真地笑道:“这是犒劳你的,大半晚没见人,定是有要事要忙罢?”
闻言,容回眼神再一次横到杨周身上。
昨晚?
他醉后回来,杨周不在?
“去哪了?”舀了勺汤,容回也不喝,就放在那。
“冤枉啊大人!”哪怕碗里一堆美食,杨周也是一点也不敢吃。
怕许青怡给他下毒,怕殿下眼神压死他!
“我我我只是……想着许姑娘更好照顾你,所以一早就睡了。”说着,杨周低着头不忘偷偷瞥一眼许青怡,“就想着……偷偷懒。”
许青怡笑意不再,狠狠瞪他一眼。
杨周憋屈地下拉着嘴角,感情这是场鸿门宴。
容回夹着菜,心里却不是杨周偷懒的事。
眼中划过一丝难言的心绪。
昨夜是许青怡照顾他,他没做什么罢?
不知不觉间,捏紧了箸,容回瞧杨周一动不敢动的样子,终是宽解道:“快吃饭吧。”
杨周用得极快,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卷完碗里的汤,和另一碗中堆成山的菜,然后麻溜地……跑出去了。
西偏房,只剩他和许青怡二人。
“大人酒后虽静,但酒品也不算好。”
第33章
婢女“张大人只管收下,绝对能将你服……
“大人酒后虽静,但酒品也不算好。”
闻言,容回心里咯噔一声。
只见许青怡也不抬眸望他,淡淡地低着头用汤。
“我……昨晚做了甚?”
说这话时,容回桌下的手不由得捏住一侧衣料。
他每次酒后,准没好事。
幼时好奇心使然,同容裴偷尝宫宴的酒水后,二人翻墙出宫,夜里宿在江边的芦苇荡里。次日,士兵寻来,甫一回到宫中便被先皇一顿教育,锁在御书房抄了三日经书。
第二次饮酒,就是顾家春花宴,那夜是他一生最不端方克己之夜。
至于这回,三杯白酒下肚……
“我喂表哥喝醒酒散,表哥怎么也不肯喝。只好抬着你回榻上,但你乱动,害我一起摔在了地上,表哥你毫发无伤,我做了肉垫。”许青怡悠悠开口,打断他纷乱的思绪。
闻言,容回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不是什么出格之事。
吐出气的一瞬他才发觉不对,但已来不及了。
“表哥?”瞧他舒气沉肩的模样,许青怡愣了愣。
不是。
怎么他将人害了,还能松气呢?
花了一夜才消下去的气登时又升上来,一股火冲上嘴角,她极力压制才没将心中各色气愤的话吐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容回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抱歉,昨夜之事我不记得,现在如何,可有不适?”
已经看惯容回红耳红脸的模样,许青怡并未因色消气,她嗔怒道:“摔得又青又紫,杨周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摔完还得扶你。”
容回默声片刻,开口时不由柔了语气,“摔到哪了?”
对面懊恼愧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青怡不习惯,撇开脸,缓缓掀开衣袖。
礼数告诉他非礼勿视,但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已经顺着她望去。
看两眼更能明白自己伤她如何。
容回宽慰着想。
雪白的臂膀往上,关节处一片磕出来的青紫,在许青怡尚且不算娇嫩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这只是一处。
容回瞳孔微缩,膝上的手掌捏紧,愧疚之色俨然已经掩盖不住。
上一次害她受伤,也不过才半个月。
她肩上的伤才刚好,这一弄又得疼些时日。
喉结滚了滚,容回抬眸,对上那道幽怨的目光,问:“擦过药了么?”
许青怡开朗活泼,对人对事很是友善。对他更是如此,这是她第一回 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想来,是他真将人惹生气了。
以为她会继续幽怨,谁料这家伙要上了赔偿,许青怡放下宽袖,手一收,“擦过了,不过表哥得补偿我。”
天知道,伤在背部,她上药何其艰难。
昨夜回到卧房褪下衣裳,背对着铜镜一照,先前箭伤留下的疤痕同青紫点横交错,要想处处上药不容易。手在后背一顿乱伸,手臂抽筋大半晌,总算勉强涂抹完。
容回收回目光,盯着她问:“想要什么,说说看。”
声音温柔地有些不想容回,许青怡感觉刚放下的袖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心挠得不由缩了缩肩,她缓了缓,兀自思忖半晌,也没想好要什么,“没想好,先记着,表哥以后赔我。”
“好。”她思索时,眉头会微微皱起,有时又轻轻咬咬下唇。见此,容回压了压嘴角的弧度,“这几日别瞎忙活,事情交给杨周罢。”
总不能再因他而伤第三回 。
——
巳正时分,刺史府的婢女小厮如约而至。
不巧的是,王显亲自带着人来的。
容回得到消息时正在书房练字,撂了笔,同杨周一同到门口迎接。
十来个人停留在张宅石阶下,八个小厮,八个婢女分成两列规矩站着,中间的马车内传来一阵响动,两列人之间的距离分得更宽了。
王显只是掀了掀车帐,并未动步。
阔步而来的容回正好将这一幕望入眼底。
王显位在刺史,地位尊崇,在安州呼风唤雨,底下人趋炎附势,他向来不必扬声就有人到他跟前谄媚敬言。
马车前的小厮,着刺史府衣裳,是新到王显府上的。他不懂事地掀开车帘,探了半个头进去,“大人,好似是张大人出来了。”
王显目光横在小厮身上,显然有几分责怪的味道,“我在安州等过谁?”
这话的意思是,何必汇报他张峤出来了,他王显等了人,向来是要对方赔罪的。
本着今日就没想出来,他在家中才用完早膳,挑了几个满意的奴仆就打算回屋歇着。周夫人硬生生将他拉起来,“你就这般放心那张峤,不亲自去盯着?”
“一个督贴使,我还得时刻盯着?”
周夫人霎时不出声,不善的目光落在王显身上,被盯得发毛,他那才不敢多做耽搁。
车外,容回恭敬上前,躬身作揖,“王兄久等了,张某的不是。”
一只手掀开床帘,露出张精明的脸,王显笑道:“哪里的话,我也刚到。”
两人一同向内院行去,王显行在容回身前,瞧着一派绿意盎然,客气问道:“时间仓促,这间宅子准备得尚且不够完善,张大人住着感觉如何?”
容回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回笑道:“一切尚好,王兄所备正和心意。”
王显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容回。
明明嘴里的话都是恭敬附和,倒是不卑不亢亦不谄媚,听起来还令他……有些舒坦。
日头明亮,过了回廊,艳光铺照,王显盯着容回的嘴唇,呵呵两声,“昨夜光暗,不曾看到大人嘴上……”
指尖抚上嘴上的疤痕,容回顺势笑了笑,“不懂事的咬的。”
桃花眼微眯,略微低了低眸的笑意,任谁看来都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男人最懂男人,有些时候身体上的伤疤痕迹,都不叫疼痛,而是刺激。
王显大笑着拍了拍容回的肩,“初来安州,哪天我定给你寻个可心的。”
“王兄寻的人定然好,只是张某更喜欢自己找,更有乐趣不是?”容回暗示性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