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到这话,许青怡不由点了点头,光是这四个字竟就让她心情好了些。
她按回落在她手腕的手掌,朝容回笑了笑,“我有分寸,倒是你,还行不行?”
到这,容回面颊已经开始泛起颜色,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脸红面热的容大人啊。
许青怡摇了摇头,这酒就不是容回能承受的。
容回喉间酥麻,仿佛有虫蚁连串爬过,脑袋昏昏沉沉,脚下发轻,他尽力让自己站稳,敛衽低眉,“可以。”
听到这话许青怡不禁笑出声来,拿了醒酒散兑在清水中,重拾个杯子给他倒上,“表哥可要照照镜子?”
他约莫不知他此刻是何模样,一副憨然乖顺的姿态,哪是“尚可”,哪是“可以”?
不知是否是经过昨夜,容回竟难得没有撇开脸去,而是直视她,虔诚地问:“很明显是么?”
“一眼便看得出你用了酒。”说着,许青怡将醒酒水递过去,指腹捏着茶杯,杯壁贴上他粉嫩的唇瓣,就等他喝下去。
她这是在喂他?
容回眉眼一垂,眼神滑过下方的茶杯,落在她澄亮的眼睛上。
见他不动,许青怡那似窗外青山的长眉一蹙,拿着茶杯退开一些又贴上去,示意他快喝。
容回乖巧地伸出手,手掌穿过她的肘弯,指腹贴着杯底往上一抬,醒酒水全然倒入唇中,饮尽。
眼见着许青怡放回茶杯,容回立在桌前,霍然一顿。
他方才这般,会不会过于亲昵了?
会不会显得冒犯?
一连几个问题冒出脑袋,他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眸,眼帘旋即浮现出昨夜在他塌上的……场景。
不对,他懊恼甚?当下他们心意相通,这样亲昵,刚好,刚刚好,并未越界。
思及此,他依旧垂着眸子,手就要伸到许青怡后肩,不料她一个转身径直朝窗侧的贵妃塌走去。
容回下意识跟上去。
他得猜想没错,许青怡就是在似有若无地躲着他。
余光里,男人降紫色的衣袍衣角扬起,阔步跟在身后。
她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便靠在软塌上,不知从何处掏了本话本子,静静观阅,连个眼神也没给容回。
说实话,并非她怒气未消,只是不知究竟如何面对他才好。从前想过好些次要是能同在一起该有多好,如今勉强算走到一起了,反而觉着尴尬不适,倒没有从前相处那般自然了。
“好看么?”容回贴上来,端坐在她身侧,目光凑过来。
许青怡打了个哈欠,倒不是多欲罢不能,不过是觉着无趣,不知做甚罢了,“表哥看看?”
对着她的眼神,容回倾身过来,那副颠倒众生的面容几乎是闪到她眼前,许青怡心口一颤。不等她再有反应,容回直接贴了过来,极快地她唇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在唇瓣啄了啄。
似有些意犹未尽,退开后,又猝不及防上来亲了一口,才撇开脸。
许青怡猛怔!!
天哪……
容回居然主动亲她了,还是一连亲了两下。
她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你你……”你了半晌,视线闪动,最终盯在不知何时落在他手中的话本子上,“你学得……还不错。”
容大人无怪是高中状元之人,学什么都快!
他近来可谓进步斐然,超出她的想象。
说话间,容回已不动声色地坐回去,手中攥着话本,见许青怡怔怔然给他竖起拇指的模样,嘴角不由扬起抹明显的弧度。
这般看容大人开窍指日可待,与其躲着,不如好好享受。
回过神来,许青怡嘿嘿笑了两声,靠在容回宽厚的肩膀上,让他帮翻话本。
“你翻罢,我们一同看。”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话本,在她不注意间,容回指腹抚上嘴角。
这般,刚好。
——
光阴如过翼,一去无迹(1)。
容回正敛眉垂首翻着页,肩上传来极轻的呼吸声,靠在他背上的胸腔缓缓起伏。他侧目看去,许青怡明亮有神的眸子不知何时闭上了。
他这才注意到,其实她平时看似闹腾,其实也喜静,一如睡着的模样——不会发出太大的响声,同话本子里女主人公不同,总是紧闭双唇,也睡得规律,占不了多大地儿。
“许青……”容回轻轻唤她一声,又怕吵醒她,旋即收了嘴。
放下书册,容回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一手穿过她腋下,一手穿过腿弯,横抱起她。
他整夜未睡,想必她也是罢。
不然怎么眼下红通通一片?
他没敢解她的外衣,就合衣将她放在塌上。理智告诉他替她盖好衾被,便该离开,可脚像被定住一般,容回走不开身。凝着许青怡沉睡的面容,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腹在她眼下轻柔摩挲。
外衣未解,她也能睡得这般香浓。
“别动。”许青怡睫毛微颤,一手撇开在她脸上作乱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容回动作一顿,懅然将手背上身后,片刻后低头看着自己空荡的腰间,想起件事来。
她今日穿的衣裳很合身,将身姿勾勒得很清楚,于是她怀中不对也映入容回眼底。
踟蹰片刻,容回眸色暗了暗,坐了下来,俯身间手便滑入她怀中,准确无误地碰到那只木佩。生怕再吵到她,他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敏感处,拿了出来。
给他了,自然是他的东西。
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容回含笑看着手里的玩意,凝神深思后,缓缓挂在腰封上。
不知她醒来看到会是什么模样……
——
酉正三刻,穿着便服的杨周一番打探院中,不疾不徐走入院子的书房。
容回在等着。
“大人,已经查清没运走的铁矿下落,一方面我们知晓,王显私自冶炼售卖铁器。”杨周顿了顿,走得更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道,“另一方面是运往琮林县中的山区进行冶炼,私铸兵器。”
杨周显然有些焦急,尚且喘着气。
闻言,容回动作一顿,无力地闭上眸子。
同他想的,所差不多。
只是这背后究竟是谁?光以王显的胆子,可不敢做出这种谋逆之事,程家么?想在容裴病重之时,以兵胁迫,扶持一个婴儿称帝,再外戚主政?
细想,又不禁推敲,私铸兵器并非一时,安州已持续数年,那时容裴没有子嗣,后宫亦无人有孕。
那,是宗室中的谁,齐王,宁王,还是安王?又或者……容砚?
容回有些不敢细想。
眼下解决安州之事要紧,安州解决了,线索便也出来了。
“还观察到异常么?”容回眸色黯淡,嗓子低沉。
杨周这回直接凑到自家殿下耳畔,“死士跟着,这两日兵器被连续运出,分水路和官路走,看方向,是朝向宴州城。”
手指在眉心轻揉,容回后仰着头,深叹一声。既然敢走官路,必定有人护着,有通牒,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是整个团伙党派。
容裴病重的消息传来不过才两三日,那边便等不及了。
容回启唇叮嘱:“看紧了,等两日后大雨一下就准备动手。”
“属下明白。”
禀报完毕,杨周回了院中自己的屋子,隔着扇楹窗,凝着包裹浓雾的连绵青山,思绪万千。
这次回京,朝中注定要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
不枉殿下和陛下筹谋数年。
(1)周邦彦《六丑》“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
第52章
离开不过,今夜要送你先离开
许青怡醒来时,天色已暗。
支摘窗外银盘撕开厚重的乌云,银白的月色倾洒而下,望向窗外,莲叶接天映满窗口,玉钩落在池中恍如水中明珠,与将开未开的芙蕖共享天色。
窗侧一顶矮山莲花香炉,清香四溢,淡白的香雾状如梅花,煞有意境。
蛙鸣蝉噪充斥耳畔,额头因睡眠的错乱而隐隐发昏发胀,她揉了揉额际,正要起身,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扣扣。”
想着约莫是容回抱她上的塌,许青怡没犹豫,直道:“进来罢。”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容回绕过紫檀雕莲屏风,缓缓走了过来。
许青怡不由抬眸看去,他还是白日那身绛紫色的衣裳,玉冠横笄,一派清冷矜贵,顺着脸往下看,在目光触及腰封时,霎时一顿。
眨眼片刻,她猛然掀了被子,双手在怀中乱摸。
果然,什么也没摸到,怀中空荡荡的。
这个容回,白日里才夸他学得好,没成想他是好坏都学了。
这不,直接到她怀里拿东西了。
哪哪都不像她印象中那个端方的宗王殿下能做出来的事。
思及此,连气都来不及叹一声,许青怡便下意识再往容回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