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怡双手置于膝上，指尖搅动，“姑姑说甚，我听不明白。”
装傻充愣，她最在行。
许蓉冷笑一声，望着雅间门扉，“莫装傻，就问你，拿到手了？”
许青怡蔫蔫点头，“差不多。”
这事他们本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不过既然她姑姑看出来了，亦无所谓。
至少不是甚外人。
这回轮到许蓉抚额叹息，满脑子都是许青怡疯天胡地的模样，“劝你收敛些，别老想着占人家便宜。”
可惜这么个清纯的郎君落在她手上。
有的他受。
“姑姑！”许青怡不由站起身，颇为无奈，“我一个姑娘家能占甚便宜？”
她并未强着容回，容回身处高位，若是不愿，有的是法子推开她。
姑姑如何能这般想她。
许蓉视线落在许青怡脸上，满眼都写着：我太了解你了。
两人谁也不让谁，对视半晌。
终于许蓉僵不过她，只好用过来人的话劝道：“就算如此，你也不
能将自己看得太轻。”
许青怡长眉一挑。
原来许蓉同她迂回半晌，说了一大串都非真正想说的话。
眼下这句，才是。
这话是在说，莫要上赶着贴人家。
许青怡悠悠叹道：“姑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了，凡所欲之人或物都想占有。”
哪怕只是得到一时，也要将彻底“物尽其用”，不枉她欢喜一场。
想要归想要，却不等同于她爱到何也不顾。
许蓉默声。
许青怡的心理，她懂。因为失去过，遂什么都想攥在手中，将每一日当成最后一日。
及时行乐，无甚不对。
她叹了口气，“罢了，你欢喜便好。只是这两日你同我宿一起，别想乱跑。”
许青怡再次扬起笑意，猛然点头，“放心罢，我不乱跑。”
两日后，正是容回生辰。
——
宴州的五月天，已步入夏日，清晨蛙鸣鸟语，阳光透过茜纱窗照入醉澜后院二楼的屋内。
一夜好眠，许青怡醒来时舒坦地伸着懒腰，盥洗完毕哼着调子去同许蓉用膳。
“如今你同容回在一块儿，可有让他同刑部通融通融，见顾启一面？”许蓉喝着瘦肉粥，顺口问。
闻言，许青怡皱了皱眉，“没有，见他作甚？晦气。”
即便见，也是他砍头那日。
许蓉这意思她懂，是让她见罪人，而非见亲人。
其实她也想过去见一面顾启，掐着他的脖子问，许家究竟欠他甚，他竟残忍到要灭了整个许家？
亦想问，既娶了程家女，又为何不休了母亲，为何还要同母亲生了她？
可细想过后，问了，又能如何呢？
徒添烦恼罢了。
不如不见，也不问。
听到疑问被否定，许蓉笑了起来，笑声朗朗，“不愧是我侄女，咱们许家的姑娘。”
许蓉夹了两点酸黄瓜，压着声问：“对了，容回知晓你的身份吗？”
“自然，他知道我是许家的姑娘。”
傻丫头。
许蓉摇了摇头，继续问：“我说，他知道你是顾启的女儿吗？”
许青怡闻言一怔，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说。”
再亲近之人，也没必要亮出所有底牌。
何况，这段往事，她本不愿提起。
许蓉欣慰地颔首。
嗯。
尚且不算傻。
她生怕这姑娘会为了情爱，什么也不在乎。
——
用罢早膳，许青怡正好清闲，故而换了身衣裳，到酒楼帮着忙。
这是件修身的衣裳，裙裾刚好没过小腿，袖口也束得正好，干起活来够利索。
她正扯高了袖子，欲摆弄清好酒瓶子。
王郑探头进来，“青怡姐姐，有个客官要裹一盒淮山香芋糕走。”
“好。”
许青怡放下手头不急迫的事，接过食盒到后厨去，半柱香后她拎着食盒出现在醉澜一楼，“客官，您的淮山香芋糕。”
她低着头，提着根羊毫在纸上记下一笔。
宴州城中，钟鸣鼎食之家甚多，往往此种门庭到醉澜这般酒楼食馆来多数先记着账，待到年底再派下人来结清。自然，当面付清的也不在少数。
“嘡”一声，银子被放在桌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赵淮，怎地这般久？”
许青怡抬眸看去，眸子一顿。
安国公府世子，渠阳大长公主之子，穆良朝。
容回的表弟兼好友。
穆良朝前些日子称病告假到林州查案，比他们早几日回的宴州。
许青怡轻唤了声，“穆世子。”
穆良朝也是一顿，接着笑意盈盈走上前，单手撑在高桌前，“许姑娘？”
他没记错的话，当年十月许青怡离开京城后，便再也没见过她。
算下来，快三年了。
难为她还记得他。
穆良朝摆了摆手，撤下自己的侍卫赵淮，问：“何时回的京？”
许青怡垂眸拨着算盘，“一年前。”
穆良朝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猜她是在酒楼做事，只是脑中好似凭空多了段记忆，“……今岁我在顾府见过你？”
顾锦月生辰那晚，有个眼熟的姑娘给他和容回斟了茶水。
许青怡手指一顿，缓缓掀眼，张嘴胡诹，“在顾做过仆役，三个月前出来了。”
“我说呢。”穆良朝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
他印象中这姑娘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好，为人也热情诚恳。可惜，眼神整日落在容回身上，无奈容回成了“仙”，清心寡欲，对男女不甚在意，自然也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人家姑娘好好的一片心意，被他的漠然击碎得影也不剩。
想了想，他还是悄声提醒道：“仁清哥还是孤身一人。”
许青怡眸子一挑。
还有人记得当年在宗亲府的事。
丢人，着实丢人。
她真恨此刻头上没顶帷幔遮脸。
见许青怡面露难色，穆良朝循循道：“仁清哥为人，是冷了些。走入他心中，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得慢慢来，日久生情也是情。”
不得不说，穆良朝人还真好。
竟同她提起如何拿下容回。
许青怡眨着眼，不语。
穆良朝以为她虚心好学，用手挡着唇侧继续道：“改日我把你推荐到大舅母那，她让你做干女儿也好，让你做府医也好。总归进了王府，你也好接触仁清哥。届时，温柔小意，他在书房理政累了，便送提神汤安神汤，生病便为他……”
“世子，停一停。”许青怡抬手示意他停下。
他是否忘了，说这些的前提，是弄清楚她目前有没有心上人或者夫君？
虽然问不问，答案都一样。
穆良朝不得不停下他的长篇计划，等许青怡开口。
她笑了笑，直道：“世子爷不若直接同容表兄说。”
穆良朝长长“哦”了声，接着道：“也好。对了，仁清哥今夜到我府上用膳，说是有事相求。我正要借这个人情帮帮你。”
穆良朝说得起劲，全然忽略了昨夜杨周到他府上说的话。
分明是：“殿下有事需要世子去做。”
许青怡挠了挠头，她本来只是随口一提，现在只好点了点头，“劳烦世子爷了。”
“小爷行善积德，不必客气。”
许青怡压着嘴角，努力憋住笑意，看穆良朝上了马车才敢抚额偷笑。
这么个人在身边，容回竟不受丁点影响，当真厉害。
——
同醉澜出来，穆良朝唤人将糕点送去他一处宅子，才悠悠到大理寺上值。
眼下，他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手头堆的案子都快成山了。
傍晚时分，他又悠悠回了安国公府，一步步欣赏院中景色，好似初到穆家，需要细细观赏。
赵淮跟在身后，到嘴边的话几次欲出，又生生咽了回去。
半晌，怕大长公主等急了，起了火气殃及他这条池鱼。
他缓缓凑上前去，“世子，咱别摆谱了，成么？”
“成，走，看看我那表兄是否等急了。”
天气渐渐炎热，这些日子渠阳大长公主都是在院中用早晚膳，今日亦是如此。
穆良朝行至内院时，就见渠阳长公主同容回坐在圆桌前，同桌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穆家二房三房极少同长公主用晚膳，这人会是谁？
他走上前去，大长公主毫不客气投来一个眼神，“呦，仁清呐，你瞧，咱们世子爷还晓得回来。”
穆良面色不改，目光移到容回身上，容回也毫不客气地投来哀怨的眼神。
他步子一滞，
容大人八风不动，何时用这种眼神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