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回趁她出神,不舍地又啄了她一口。
复又替她理了理本就整齐的衣襟,“……我走了。”
男人缓步出去。
——
许青怡眨着眼,听着他关门的声响,离开的脚步声却未响起。
她干愣在榻上。
他不是应该听了话便沉默片刻,最后哑着声道好,随后阔步离开么。
可,可怎么回事?
这男人何处学的,话本子,还是高人指点?
难不成容仁清还能自学成才?
一连串的疑惑冒上脑,指尖鬼使神差地抚上唇瓣,他身上的松香尚且弥漫在空中,许青怡抿唇,舌尖在唇瓣划过。
清醒清醒!
她拍了拍发热的脸颊,深深舒了口气,一把扯过毯子盖住头。
星光明亮,门外的人影隐隐约约,许青怡探出半个头,目光落在挺拔的人影上。
她有些舍不得……
半晌,她翻身,毯子遮住头。
她跑回安阳,就是为了想明白。
现下知晓容回心里有她,可也不能他简单一说她便麻溜跟着走,那样未免太好哄。
除此之外,她也有别的顾虑。
一者,回京后同他成婚,便没有婚前自在了。二者,容回出生宗室,然而位高权重,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况且,陛下刚处决了助他登基的舅亲,眼下为政清明,可古往今来多少清明之君过了不惑之年便疑心过重,满身猜忌……她已痛失族亲,怕又痛失夫君。
许青怡叹了口气。
门外,容回回头深深望着樟木门,轻轻抿唇。
指尖在嘴角滑过。
他摸着心口的位置,推开不远处的屋子,掏出火折子,打探着屋内陈设,缓缓坐到榻上,摸了摸,她竟都清扫干净了。
容回笑笑。
那时便是在这儿,那姑娘每日帮他换药。
——
翌日清晨,日光撕破水雾,明亮清澈的暖光透过窗子如同碎玉般洒落在地。
昨夜翻来覆去直到子时才睡去,许青怡缓缓清醒时眼眶酸胀,她揉着干涩的眼,坐起身。
趿鞋下地后,拿过衣架上挂着的小衣,褪了里衣……衣裳穿到一半,灶门的位置一阵清响,她狐疑地披了外衣推门出去,就见到这样一幕——
男人一身灰衣,齐身窄袖,袖子卷起挽至肘间,正从院中拾着几根柴火堆在手弯中。见她望来,将柴火推进火中,净了手笑道:“醒了,锅里有热水。”
许青怡轻轻皱眉。
不是说好别出现么。
骗她呢?
容回自知理亏,匆匆走进灶门,凝着瓷盆中的瘦肉粥,回想起昨夜同穆良朝说的话。
穆良朝无奈地凝着他,“不见她,你不怕有人抢占先机,近水楼台先得月?”
“怕,可我也怕她气恼。”
“你觉着她真心不想见你?”
容回醍醐灌顶。
回过神,他将粥端到院中的木桌上,又拿来两个小碗,分别盛开。
许青怡盥洗出来,容回朝她笑了笑,“熬了粥,试试,不过几年不熬,手生了。”
全然不提他又跑来的事。
“不是说你先别来?”
容回将勺子放入碗中,笑道:“我没应你啊。”
许青怡一怔,昨夜那个吻的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不得了了,都学会用男色蛊惑她了。
“表哥可真行,学好的学坏的都很快。”她坐下来,既然做了早膳,那便吃两口罢。
容回满意地笑笑。
同时,前屋传来敲门声,“许姑娘,是我,卫林!”
容回眉宇飞蹙。
卫林,容砚的贴身侍卫。
第71章
受伤“苦肉计,明白了么?”……
许青怡听到声响,下意识起身就要往前屋走。见此,容回拦下她,“我去。”
他蹙着眉,沉着半张脸从里取下门栓,打开门,就见卫林站在门槛前,脸上扬着笑,手还在顿在空中。
卫林脸色一变。
容回越过他往后看去,容砚头戴白玉雕纹冠,墨发高高竖起,往下看,一袭明目张扬的暗红绣雀纹劲装,金缕玉腰封上齐整地挂着白虎镂空玉佩,随着行走的动作鸣声佩环,意气正盛。
不是胸口被烫伤了,穿这般修身作甚?再者,他容墨怀平日倜傥不羁,就连上朝都没这般规整。
容砚跨上石阶,被惊得后退一步,“大哥?!”
容回抬了抬手,“是我。”
他将门完全推开,破天荒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罢。”
偏生不巧,昨日才见了许青怡,今日便见了他大哥。
容砚视线从容回脸上划过,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着这人眼底暗藏不爽。
不过,无所谓。
他步伐悠闲,迈着步子朝院中走。
许青怡顺势抬眼望去,“来得挺巧,可要一同用早膳?”
看了眼桌上的瓷盆,她嘴角一扯,容回果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熬的粥便是两顿也喝不完,天热了,怕午时便嗖了。
容砚没管身后的人,“啧”了声,“这粥熬得不好。”
色相不错,但……站着都能闻见焦味。
容回阔步过来,撩开衣袍坐下,手指在桌面用力敲了两下,“你还挑上了?”
有吃便不错了。
容砚风度翩翩地舀了碗粥,笑道:“也不是不能吃。”
许青怡拿着勺子,在碗中搅了两下才往嘴里送。粥熬得比她想得好些,除了漫入鼻间的微焦味,瘦肉近乎熬软在粥里,米粒熬得细腻绵软,入口即化。
她方停了停动作 ,容回目光便投了过来,“如何?”
他是按当年她教的方法熬的,只是昔日也只学了不到半月,期间隔了三年,怕煮得不堪入口。
他没尝过么?
许青怡咽下粥,点了点头,“尚可。”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道同声。
“尚可。”容砚用了一碗,在容回的注视下又盛了一碗,“许青怡啊,托你的福,我也吃上大哥的手艺了。”
容回冷着脸,敲了敲桌面,纠正道:“是你大嫂。”别老唤人名字。
容砚还未开口,许青怡轻咳两声,看他一眼,“眼下不是。”
昨日和他说的,他是全当没听见。
说好的需要继续思虑。
这人突然厚起脸皮,不要脸起来,许青怡自愧不如。
“咳咳。”容砚笑了笑,转了话题,“说起来,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安阳跑,吵架了?”
还是一前一后。
昨日他问许青怡,许青怡怎么也不肯说,一口咬着没什么缘由。
不料容回一开口,却是另一种话术,他嘴角噙着笑,“回顾我们二人的过往。”
容砚无语凝噎。
许青怡不由眯了眯眼,手抵在额上,垂首不语。
他当真说得出来。
究竟从哪学的?!
好的不学,竟都学些……厚颜无耻之术。
对岸。
蕉园中,正在雅亭中优雅品茶的穆良朝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被入口的茶水一呛,猛地咳嗽。
他拍着胸口,喘息未平。
谁在骂他?!
他扭了扭眉头,冷笑一声。一猜便知是那清风朗月,不屑与他为伍的容回,容仁清。
穆良朝抬头远望,红日初升,那人天没亮就跑了出去,难得开窍。罢了,不骂他。
妙手堂。
许青怡用了两碗粥,容回用了三碗,容砚在容回的凝视下勉强用了四碗。罢了,容砚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污渍,笑道:“既用了你屋里的早膳,那本王勉为其难替你洗洗碗。”
看着许青怡放下勺子,容回斟了盏温茶递过来,她接过一口饮尽,没理会他再递过来的杯子,自己到了杯凉水。
她朝着容砚道:“不必,你是客人。”
话音刚落,容砚手中霎时一空,他一抬眼就见容回起身扯过一桌子的碗盏放到木案上。
“哥?”
“嗯。”容回淡淡应了声,瓷器收拾好后却没离开,视线落在许青怡身上。
容砚顺势望过去。
许青怡皱了皱眉,又气又恼,“别管他,他爱洗便让他洗。你安心坐着便是!”
他既然追过来,既然抢着做早膳,那洗碗甚的便归他罢。
面对她有些不善的话,容回也不恼,步伐轻快,端着案回到灶门。
容砚看着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扯了扯嘴角,他转了转视线,凝着悠然靠在摇椅上的许青怡,眸子微深。
泾渭分明,他怎会不懂。
他是客,不便洗碗;而容回要去,她再恼,也是随着对方去。看着是闹了矛盾,实则……
容砚笑了笑。
耳边清静下来,许青怡饮了盏水,问:“对了,你怎么大清早过来?”
眼下还差两刻钟才到医馆开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