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只是觉得这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梁灿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道,“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合伙人?回去和他好好谈谈,看看他愿不愿意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和你合伙。如果能达成一致,你再来找我谈。”
大巴车在公路上摇晃前行,李渔歌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梁灿的话语仍在脑海中回荡。
上午的这番谈心,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创业之路,也意识到创业不是过家家,光靠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李渔歌的思绪飘回过去,想起和林熠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毫无疑问,他们是真正的朋友,可也许正如梁灿所说,合伙做生意又是另一回事,商业世界自有其运行法则,是不能简单用朋友情谊来代替的。
或许,她和林熠的合作,应该建立在界限分明、白纸黑字的契约之上。不然,现在因为顾及情面而回避的问题,将来都可能成为扎向彼此的刺。
而林熠却完全没料到李渔歌会有如此变化。
这段日子以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清晨被她叫醒的日子。摆摊、卖泥螺、躲城管、吃饭聊天,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连腿伤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李渔歌离开的这一天,他竟有些不习惯,时间似乎又难捱起来。
他靠在床头,手中的杂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不时抬头瞥一眼墙上的时钟,默默猜测着李渔歌今天的进展,想象着她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如果能顺利借到钱,那自然是最好。如果借不到,他就再去找爸妈商量商量,既然昨天已经成功借了一笔,要是好好说明情况,应该还能再争取一些,凑足启动资金问题不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门突然被推开,见李渔歌进来,林熠眼睛一亮:“怎么样?借到钱了?”
“嗯,准确地说是拉到投资了,不是单纯的借贷。”李渔歌走到书桌前坐下,“不过,我们俩得先重新谈谈股权的事情。”
“股权怎么了?”
“五五分似乎不太妥当,不然这公司究竟听谁的?”
林熠不以为意地笑道:“有事儿一起商量呗,这有什么大不了。”
李渔歌皱了皱眉:“林熠,这不是开玩笑,我们如果要一起干事业,这些都必须事先约定清楚。”
“好,那你说,该怎么分?”林熠稍稍坐直了身子。
“我占七成,你占三成,你愿意吗?”李渔歌顿了顿,“《公司法》里规定,绝对控股的持股比例要在67%以上,我希望我能绝对控股。”
林熠这才意识到她确实是认真的,想了想,疑惑道:“那个梁总愿意借你这么多钱?”
“梁总愿意投资。”李渔歌道,“这也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情。”
李渔歌详细解释了梁灿的要求和未来五年的分红模式,林熠越听眉头越皱,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找她投资?就算你家里不支持,但我爸妈完全可以借给我们这笔启动资金,何必拉个外人进来分蛋糕?”
“我不能借你的钱。”李渔歌声音不重,却很坚定,“公司是我的主意,但我现在力量薄弱,你肯来帮忙,我感激不尽。可如果启动资金都由你包了,这公司到底是谁的呢?”
林熠突然有些醒悟过来,李渔歌的这番折腾,竟然是为了跟他划清界限?
“你这是在防备我?觉得我会我跟你抢?”他难以置信地问。
“我没有这样觉得,但既然我们要合伙做生意,就应该先把规则定清楚。”
“这是规则,还是不信任?你宁可找个外人来当‘保险栓’,也不相信我?”
“你冷静一点。”李渔歌尽量放缓语气,“做生意不是过家家,如果连这些基本原则都谈不拢,我们今后还怎么合作下去?我只是想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纠纷。”
林熠反问:“会有什么纠纷?无非是利益分配。
赚钱了一切都好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前景没我们想象得那么乐观呢?”
“我愿意承担这部分风险。”李渔歌坚持道。
“我明白了,你想要绝对的话语权。”
李渔歌缓缓道:“林熠,我们是合伙人,日常决策当然要共同商议。但总要有个机制,万一我俩之间出现重大分歧,五五分的股权结构,只会让我们陷入僵局。之前我们太冲动,想得太简单,但成熟的生意人是不会这样儿戏的。”
“如果我不愿意呢?”林熠并没有接受这套说辞。
“公司我是一定要办的,缺口的那部分资金,我会再另外想办法。”李渔歌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算了,总好过以后为这个伤了感情。
“还不算伤感情吗?”林熠觉得受伤,“渔歌,当初是谁第一个提议用你的名字做品牌名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不会想要跟你抢的。”
“我信你现在一定是真心的。”李渔歌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声音轻了下去,“可这一年,我见得太多,人心会变,关系也会变,利益面前,连最亲的人都可能反目。我希望我们的生意可以长久做下去,所以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
林熠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现在没法接受,我需要一点时间再考虑一下。”
李渔歌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你慢慢考虑,不管最后你怎么决定,我都理解。”
分开后,两人各自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失落中。
李渔歌感到难过的是,合作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甚至连第一步都无法达成共识。
情感上,她稍稍换位思考,便能理解林熠的受伤——他是在所有人都反对时,第一个愿意陪她冒险的人。而自己根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必须屈居在她之下?
可理智上,她又不得不承认梁灿的建议是对的——她确实想要公司的控制权,而要合作,就必须先明确规则,这是为了公司长远发展的必要之举。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里反复交锋,每多想一分,心就往下沉一寸,最终都化作钝钝的疼,在胸口闷闷地烧着。
林熠则觉得十分委屈,他理解李渔歌曾经受过的伤,也明白这些经历让她变得更加谨慎。但没想到,这些伤痛竟变成了她用来防御他的铠甲——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隧道塌方时,他捡回一条命,可心却像被埋在了那堆碎石里,再没跳过,直到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身边。
可如今,这颗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心,每跳一下都像被细针扎着,让他心口生疼。
第64章 ☆、064就让我们从这份协议开始习惯吧
第二天,他们没有去菜市场摆摊卖泥螺,李渔歌也没像往常一样,找林熠一起打发无聊的时间。
于晓航不知道他俩昨日的分歧,好奇道:“哥,咱今天不找点事情干干吗?”
林熠懒懒道:“你想干什么?”
“不是,咱都准备大干一场了,现在就这么闲着?”
林熠问:“如果我退出,你会陪渔歌好好继续吧?”
于晓航大吃一惊:“什么意思?你说什么退出?”
林熠沉默不语,昨晚辗转反侧一整夜,他还是无法释怀李渔歌对他的防备与猜疑。
“也许她并不需要什么合作伙伴。”林熠悻悻道,“她一个人就能做得很好。”
“怎么可能呢?”于晓航急了,“你是没看见她之前有多辛苦!市里蛟川两头跑不说了,客户、生产、送货、应酬、算账,样样都得亲力亲为。我看她一个人恨不得能劈成八瓣用!”
“不是有你吗?”
“我高考都落榜三次了,能当个小跟班儿就不错了。但哥你不一样,你那么聪明,你俩一起合作,肯定能干一番大事业的!”
见林熠不响,于晓航又问:“难道你是担心生意不好做?还是林叔叔他们不同意?其实要不是无缘无故被栽赃,我们之前已经做得很成功了!如果重头再来,再谨慎些,一定没问题的!哥,你不能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啊!”
“不是因为这些。”
“那还能因为什么?”
于晓航的反问让林熠一时语塞,他忽然意识到,可能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和李渔歌的出发点根本就不同。
李渔歌想的只是“事”,那些“丑话说在前头”的约定,从合伙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他想的是“情”,因为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藏在心底的念想,才让他对李渔歌的“生分”如此耿耿于怀。
现在他得问问自己,抛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到底愿不愿意,踏踏实实地做这门“泥螺生意”?
于晓航失望离去后,林熠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终于,他费劲地起身下床,挪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