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缅人用来训练战象的毒草。”仵作颤抖着举起了手,不可思议地大叫道:“这是疯象草!”
这种毒草对气候条件要求极高,只在湿热的缅甸能够生长,是缅人象兵军队的秘密法宝。缅人训练战象冲锋时,就将这种毒草喂给它们,使之发狂,他们的战象能够将人活活踩成一滩肉泥。
大象每日的食水都由府中象奴照料,里面怎么会混进去疯象草?而这种缅甸植物非常珍贵,大明境内几乎无从得见,又是从哪里来的?
——昨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护卫奈温梭自作主张,给那头母象喂了一把绿草。
沐王府的亲兵很快抄了使团下榻的别院,果然从他们的行装之中搜出了疯象草。
使臣的叙述就到这里为止。
来自缅甸的使臣,竟然纵象发狂,踏死了沐王府的小世子。
这已经可以称为一桩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大明与东吁的关系本来就在连年恶化,如果稍有不慎,这甚至有可能引发明缅之间的直接冲突……
夏堇轻轻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感觉脑瓜子都在嗡嗡响,无奈道: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听起来这是一桩铁案啊。”
“不!此事绝不是奈温梭所为。大象是我们缅人的瑞兽,他只是看到大象觉得亲切,想与它喂食亲近一下而已,怎么会给它喂疯象草?这中间是一定有什么误会。”使臣恳切道,“此案关系甚大,我们现在孤立无援,只能寄希望于金栗这样的江湖人。请你们一定要出手相助!”
此话倒也有理,只要还想在昆明混下去,就没人会去跟沐王府对
着干。缅人们不可能找得到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帮忙,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把主意打到了程妙真这种常年两地漂泊的行商上来。
夏堇不置可否,只问:“王府那边说要怎么处置你们?”
使臣的脸色顿时一沉:“沐王爷让我们交出奈温梭,只要处死他,此案就算了结。”
陆离光和昙鸾都一齐望向夏堇,想听听她怎么说,而少女点了点头,竟然温温静静道:“挺好的,那就这么办吧。”
片刻的静寂,奈温梭勃然大怒,顿时拍案而起。
“愚蠢!愚蠢!”他气得脸色狰狞,生硬地大吼道:“这不是我干的!”
缅人的暴喝像一声炸雷似的,而夏堇连眉头都没抬一下:“死的可是沐王爷的亲儿子,他没有一怒之下对东吁开战,没有把使团全都押解到京城去问罪,只是要杀一个凶手了事——这简直宽仁到不能再宽仁了,我都很惊讶,他的脾气怎么会这么好。你们竟然还不抓紧这个机会么?”
使臣勉强笑了笑道:“我们是不可能交出奈温梭的,不要再提这个了。你听着,只要能帮奈温梭洗清冤屈,化解此事,报酬由你们来提,缅人从不亏待自己的恩人。”
陆离光瞥她一眼,夏堇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只微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几个江湖散人能做什么呢?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说得很坚决,带着另两人一同转身就走。
奈温梭大怒,猛然起身追上,伸手就要去抓夏堇,一边大声咆哮:“我说了,这不是我干的!”
手还没触及她的肩头,她身后那个束着高马尾的青年竟陡然回头,闪电似伸手掐住了他的腕骨,让他无法再往前伸哪怕一寸。
陆离光似笑非笑道:“你嚷嚷什么?”
奈温梭连连使力想要挣脱,那两根手指上的力道却宛如铁钳似的。他打从生下来还没受过这样委屈,一边大喝着“放开”,一边反手就要去拔自己腰间缅刀。
陆离光眉梢微微一挑,似乎要开始活动左手的指节。夏堇赶紧轻声道:“别,我们走吧,没必要趟这浑水。”
陆离光却没松手,只一扭头问她:“我这不是在教他讲讲礼貌吗?”
夏堇:“……”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他居然竖起一根食指,伸到她鼻子底下摇了摇,问道:“‘狗东西’到底怎么说?”
夏堇:“……”
她缓缓道:“这个真的不知道。”
使臣慢了一步,这时终于追来,好歹把奈温梭劝了下来,恳切请他们留步:“现在我们僵持不下,宅院外有沐王府的亲兵把守,我们如今形同软禁。能派人去找金栗,已经是斡旋了很久的结果,我们蒙此冤屈,如今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夏堇清清淡淡地笑了:“是吗?可是我觉得他并不是很冤啊。”
“而且,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说谎。”她转向奈温梭,漂亮的眼眸冷冷注视着他:“一个护卫,居然能嚣张成这样?你是什么人?”
作者的话
灰鸢尾
作者
07-04
私密马赛大家最近加班好严重5555,想日更尊嘟有点做不到,还是隔日吧,我会抓紧写争取提前掉落的
第43章 ☆、24、未婚夫
她的话音落下,面前这个缅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鹰隼般的目光狠狠指向她,而使臣的眼角也在抽搐似的微跳。
夏堇对他们陡然变化的态度视而不见,淡淡问奈温梭:“你给那头大象喂了什么东西?”
奈温梭生硬道:“就是普通的草。”
“你的褡裢里怎么会装着草?你平时出门身上都带一把草?”
奈温梭紧皱着眉头,使臣插话道:“大象长途跋涉,中间有时犯了懒,我们会抓一把青草来驱策。把草揣在身上也只是图个方便,那绝对是没有毒的!”
另一个缅人捧了当时的褡裢来给他们看,里面果然是些随处可见的野草。夏堇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便道:“我觉得草长得都差不多,有没有可能,是你喂大象的时候弄错了?”
奈温梭气得面色铁青:“不可能,我分得清它和疯象草!”
使臣帮腔道:“没错,而且咱们的疯象草都好好锁在箱子里,怎么会大剌剌放在身上呢?”
“那就更奇怪了。”夏堇轻声道,“你们箱子里带着疯象草是要干什么?难道路上有什么地方会用到吗?”
“这没什么稀奇的,”使臣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疯象草价值千金,我们这一趟还带了许多名贵稀罕的象牙、玉石、香料……”
少女忽然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唇边,比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其实你不必把这些借口说与我听,我只问你们一件事。这桩案子本来就是一个护卫自作主张闹出来的,而沐王爷不问责他人,只要求处死一个凶手了事,这对你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只要长了脑子,就该把他赶紧推出去,就算回了缅甸,白象王也不会怪罪这个决定。
而你们就是不肯交人,哪怕全体被软禁在这里,也要硬着头皮与沐氏僵持下去。我只听过弃卒保车,不知道天下还有弃车保卒的道理,所以,这只会让我想到两种可能……”
她转向奈温梭,睫羽垂下一个接近冷淡的弧度。
“要么,你的身份甚至高于使臣,他没办法做你的主;”夏堇幽幽道:“要么,你是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大明的人,如果你的身份被朝廷发现,可能会引来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后果。”
一字一句落下,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奈温梭的双手已经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了,额角青筋暴起,仿佛她这短短的一段话,比外面持着长枪的亲兵更有威胁感。
少女盯着他,嘴角扬起了一点笑意。
她从额头到鼻梁与嘴唇的曲线,构成了一道优雅别致的轮廓,观感上甚至过分柔和,可是当她这样一句一句平静追问着的时候,那样的视线仿佛一把剑似的直插心窝,又带着与气质截然不符的、重剑无锋的压迫感。
被她逼视着,使臣目光躲闪,过了片刻,才缓缓从嘴唇中挤出字来:
“奈温梭是……”他的脸色发白,咽了口唾沫,“他是白象王陛下的儿子,东吁王朝的继承人。他的真名叫作莽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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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王府。
供下人进出的侧门外,守卫眉头皱得像两条毛毛虫,将他们三个从头检查到脚,好
半天才点头给放了进去。
案发地在象厩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与贵人们的住处相隔甚远,中间还有几道把守森严的大门。守卫三令五申,他们的活动空间只在这一小片区域之内,如果不长眼色闯进内院,被人打杀了也是活该。
抢劫惯犯陆教主感慨道:“我从前要翻进哪个院子,可都没问过主人意见。破天荒从门走一次,他还给我讲上规矩了,真是岂有此理?”
昙鸾劝道:“毕竟是王府,约束多些,你瞧这里种种规制,只怕与紫禁城也差不许多了吧。”
陆离光闻言眼皮一掀,似笑非笑地嗤了声。夏堇扭头看他,忽有所感,奇道:“怎么,你还见过紫禁城什么样?”
“没见过啊,我没进去。”陆离光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禁卫军架了许多火铳,就差把红衣大炮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