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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山一样_大山头【完结】(3)

  “好像不是。”妮德还在吃团子,碗抬高,整张脸都被盖住了。

  妮德知道,但懒得说。那俩人是一对母子,女的给人家做小,生了儿子,从沿海跟着去北京,本来被金屋藏娇过得挺好,想不到一朝东窗事发,人家老婆知道了。这男的要看岳父脸色吃饭,听安排把娘俩送进这穷山沟。

  大德想去找志鹏德问问,妮德把碗放了,和他一起去。志鹏德家就在鬼屋旁边。村里地势有高有低,经常上坡下坡,在路上,他们又聊了些琐事。这种地方,大事不多,无非就那几个。这几年多的还有外出务工,谁出去打工了,谁又回来了,都是稀罕事。

  去志鹏德家,他们路过鬼屋。鬼房子门窗紧闭。在村里,家门紧闭是一件怪事。人们早晨起床就开门,一直到夜里睡觉才闭门,人闲就搬张椅子,坐门口看风。关上门,一般是全家人都不在。大德纳闷,不是住了人了吗?怎么还关着门?

  两人从房子后穿过,去志鹏德家。路过窗户,大德好奇地看了两眼,玻璃窗雕了花纹,不透明,再怎么看也是徒劳。他们正要走,突然一声巨响,不知是瓶子还是盘子,有东西砸了过来,击中里边的窗槛,掉落在地。

  似乎还砸中了人。因为窗玻璃上多了一点血迹。

  屋子里,女人在怒吼:“下什么山!”

  大德吓一大跳,还没回过神,妮德就抓着他远离窗户。离得远些,影子就不会落在玻璃上。里面的人不是骂他们,而是跟室内的人说话,话不是龙潭沟的方言。女人呵斥自己的儿子:“听你爸的!盛家灿!”

  没有人回应。

  大德不敢吱声,有种撞破他人私隐的尴尬。妮德倒是泰然,盯着窗户上的血点。和站在窗户正前方的大德不同,从倾斜的角度看,另一扇窗留了缝隙。她移动身体,能看到一丝侧脸,男生站在那,看不清表情,血正沿下颌往下滴。

  里外都是一片死寂,看来是消停了。妮德和大德面面相觑,悄悄地走人,继续往志鹏德家去。

  志鹏德家添了个新彩电。一瞬间,大德就把刚才的事全忘了,兴奋地冲进去,妮德走他后面。中央一套正在放升旗仪式。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出来了。不止这家的人,还有像大德和妮德一样,村里来串门的,全聚在这个小屋子里,围着小而模糊的彩电,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主持人,说仪仗队,说元旦,说搭载过“神舟”号的国旗。这是新千年的第一个升旗仪式,今天是一月一日。后来人纠正,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第一年,而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但不可否认,2000年,人们能吃饱饭了,人们能想更多东西了。新的时代开始了。

  年份开头的数字1变成了2,那个冬天,妮德就和往常一样过。

  放寒假,过年前,猪被拖出来杀了。蹄子捆在竹竿上,倒悬着,一刀下去,血从喉咙涌出来。放血过程中,猪的哀鸣逐渐弱下去。妮德在帮亲戚带小孩,坐在椅子上,往前俯下身,搂着站立的孩子,龇起牙,收下颌,露出她招牌的笑脸。

  涛德看

  到了,说她:“干嘛老这样笑?”

  “怎么了?”妮德问。

  涛德微笑,慢慢说:“不好形容,有点怪,好像不怀好意。”

  除夕夜,跟着春晚过了倒计时,村里各处响起鞭炮声,这就代表年过了。在屋里,妮德边写日记,边听涛德说他们去电鱼的趣事。兄妹俩说话,奶奶在一边补裤子。门推开,伯母探了个头进来:“你爸和大爸爸打牌,肚子饿了,我给他们下面。涛德吃点不?”

  涛德摇摇头。

  伯母的头缩回去,奶奶伸长腿,越过地上的炭盆,踢了一下妮德。妮德收起日记本,起身去厨房帮把手。伯母在煮面,妮德就拿了瓢来,从水缸舀水,一勺勺把灶台上的水箱装满。忙完就不动了,锅里水翻滚,妮德盯着锅,盯着泛白冒泡的水、盯着时隐时现的面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嘴角一如既往噙着笑。

  柴火房里又叫人,伯母把锅交给妮德,匆忙出去。

  人一走,妮德就捞面,浸到汤里,不怕烫,飞快吞下肚。一口不够,又吃了好几筷子。锅里的面和水翻跟斗,看不出多少。

  等人回来,妮德将筷子扣到灶台上,说:“我去看看鸡。”她一转背,马上舔掉嘴唇上的猪油光。

  去看鸡是很有必要的。她拿了手电筒,裹紧棉袄,喷着白雾。他们这样的地方,鸡冻不死,而且飞得高。尤其是夜里,总想着飞出去。

  春季开学,妮德班上转来一个男同学。别人不认识,妮德知道。任何事,妮德总是知道的。这人跟她走同一条路来学校,是那个被亲爹塞到乡下来的私生子

  盛家灿跟妮德一个班。或许是春天的缘故,班上女同学都新鲜得不得了。可也好懂。假使林志颖出现在校园里,长眼睛的人感兴趣,那再正常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堆歪瓜裂枣中插了枝水仙,怎么不稀罕?

  当事人的态度却不好,不接受他人赠送的手抄歌词,不跟人一起去打球,不搞早恋,也不交好朋友,向他示好,他说“我先走了”,惹他厌烦,他只冷冷看着你。热脸贴冷屁股没劲,过了一阵,大家伙对他的评价就成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他一来就被老师推去当了副班长,也没拒绝,不过工作少,只用写个班级日志。妮德是班长,每天都接手这本日志。他的座位在妮德斜对面,偶尔传试卷、被老师要求讨论问题,他会转过来。每当这时候,妮德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而他一无所知。

  第3章 第一部分2

  一个下午,高一的王源杰有事找妮德帮忙。

  妮德问他什么事,王源杰是个话多又不靠谱的,一时讲他打乒乓球,一时又讲他室友孬种,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就要上课了,妮德叫他别急,放学到晚自习之间时间长,到时候慢慢讲。

  他们约在校舍的楼梯间,妮德下去,发现王源杰还带上了盛家灿。他们正议论她,她就学了句武侠小说里的台词,本意是逗人玩,没想到盛家灿这个城里人开不得玩笑,真被唬住了,定定地望着她。

  “逗你玩的。”妮德只好转移话题,望向王源杰,“所以呢,怎么了?”

  妮德入学就出了名。新生跟着消防大队军训,她拿假条免训,批了一箱小雪人,在操场旁边卖。去年他们想看《还珠格格》第二部,又被关在学校出不去,妮德就搞了台电视机来,接线给大家看。上个学期有个同级的女生早恋,暴露后男方家到学校闹事,要开除她,妮德给她支了点招,最终学校以警告处分了事。总而言之,妮德是个脑子好使,有些力气和手段的小女孩。

  王源杰对妮德倒苦水。他们学校有乒乓球桌和篮球场,上学都是学生打,到了周末,校外的人也来打球。说来说去,就是占台子那点小事。他比人先到,对方仗着人多让他滚。要是平时,王源杰就躲开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尤其对方手臂上还纹了个不知道孙悟空还是米老鼠。

  然而,喜欢的学姐刚好就在邻桌。士可杀不可辱,他一时脑热,手握乒乓球,脚踹胯下球,攻击刺青男的薄弱部位,跑了。

  刺青男找到学生宿舍,来势汹汹,抓住路过的盛家灿,先问他哪的人,接着问王源杰是不是住在这。盛家灿是转校生,一个高二的,却跟高一住一起,他谁都不认识,于是说不知道。当下一秒王源杰从屋里走出来时,这就被当成了替他打掩护。他们成了一丘之貉,但王源杰对他颇有微词:“我挨了一拳,他就跟梦游一样站在旁边看!”话是这么说,及时拉着他跑了的还是他。

  妮德第一反应是:“要么你们就受着。”

  王源杰说:“凭什么?是他们抢我台子,还不分青红皂白,连盛家灿一起记恨上了。”

  “二十块有点少。”

  “少了我之后再给你!等下个月我找家里要伙食费!”

  “你就多赔罪,钻个裤裆什么的,钱都省了,多好。”

  王源杰坚决地说道:“我偏要出口气!”

  “认命吧。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人各有命。”妮德漫不经心,双手调腰包的松紧,垂着眼睛,“人要像人,狗要像狗。”

  空气凝滞,没人说话。王源杰不让步。盛家灿不清楚情况,不贸然开口。妮德把他们给的钱拿在手里,折叠又展开,收进腰包里:“算了,我帮你。”

  第二天是周天,下午学校放假,食堂不供餐。所有学生都出校门找饭吃。躲也躲不过,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盛家灿和王源杰一起走出校门,就看到刺青男带着几个兄弟,在校门口的石墩上坐的坐,蹲的蹲。王源杰昂起高傲的头颅,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勾了勾。刺青男冷笑一声,吐出嘴里叼的牙签。寒风萧瑟,火药味浓厚。大战一触即发。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面包车飞驰而来,直接飙到校门口。几个男的从车上跳下来,都是那年头不少见的街头闲散青年,染着小黄毛,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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