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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山一样_大山头【完结】(54)

  林妮德不避讳地说,于她而言,寻常的生活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她也坦白承认,她有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候,会定期为自己巩固目的。假如需要,她愿意定期边数数边左右开弓自扇耳光,以便铭记,别停止奔跑,山里吃人的熊正追在身后。

  累的时候,林妮德会幻想结束之后的事。她不想工作,就想玩,但不讨厌现在的专业。她想飞到世界各地,看看不同的艺术装置。她想要去沙滩度假半年,每天吃两个大蛋糕。她想躺一整天。她想给自己也做个小别墅。她想只服务高端客户,提高效率。她想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更长久地在一起。她想要一片日光下洁净的草地,她和重要的人们在上面,大家看书

  ,听音乐,睡觉,聊天,一起度过悠闲的时光。她还想有一座电影院,这时候人可以少点,就她,还有某个人,两个人欣赏一部电影。看什么电影好呢?

  闹钟响了,休息时间结束了。妮德关掉电脑上的计时器。

  那时候,她已经回去过山里。堂堂正正重返龙潭沟村,山上修了路,车一路开到家门口。她下车,穿着扣带的皮鞋,头发整齐,拎着手提包,从头到脚,除了笑全变了。没人再能按住她,用脚踩住她的腿,对她做什么。

  当时大伯受伤第三年,山上天气潮湿,每每阴雨,他就腿疼不止。从这一点看,山本质是公平的。大伯母在用毛巾给他擦腿。妮德接过毛巾,大伯母放心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俩。

  妮德笑吟吟地盯着他,隔着毛巾压住他的腿:“我要挖那片山了。”

  大伯瞪着她,骨头里痛,喉咙里呼呼响:“你、你……”

  妮德笑着露出牙齿:“手续都走完了。我爸很没主意,你又不好活动。已经不是以前了,没人听你的。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

  大伯怒吼,想要借此让她闭嘴:“林妮!”

  妮德按捺不住大笑,尖锐的一声笑出来,马上捂嘴遏制住。她重新压低脸:“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我办成这件事。你就在这里求神,求祖宗,求你死了的妈,求她在阴间再杀一次我妈,求我挖不到。别想跑,你们跑不出这座山的。”

  人在一夜间的移动能力有限,度假村加一个实景剧场有一定面积,施工区域相当宽阔。

  某一天,林妮德被A4纸划伤手指,流血了,指尖渗出圆圆的红色颗粒。

  那天既不是生日,也不是妈妈的忌日,不是任何纪念日。林妮德去茶水间倒了杯水,什么都没想,走了一会儿神,水就溢出来了。她突然想见他。甲方的电脑中了类似熊猫烧香的蠕虫病毒,会议顺延。公司楼下的宠物店,她常去看的博美不在,只剩下空空的笼子。加班回去的路上,开的车被追尾了。有保险,车被拉去修了。

  她坐夜间巴士回去。坐上车后,她才发现坐反了方向。可车都开了,她没来由地想算了。

  林妮德漫无目的地坐在车上,把头靠在车窗上,心情并不差。因为看到了月亮。月亮每天都有,可她这一天看到了,看到了这一天的月亮。

  她突然想见盛家灿,一种又紧迫,又舒缓的心情。她好像没有在想他,但也一直在想他。想起这个人会失落,有沮丧。希望他健康,希望他不做梦,希望他感到幸福,也希望他在遇不到她的日子里不够幸福。这样他就不会忘记她。矛盾的、真实的心紧紧依存着身体。其实没有什么会摧毁她,她不需要任何东西,只是想到他的时候,她会觉得好开心、很快乐,得到了安慰和鼓励。

  于是,林妮德给他打了电话。号码拨出去,开始等待接通,她心里才慌张起来,要说什么?心如鼓擂,语气不自觉变强势了。一接通,不知藏在哪里的想法脱口而出:“我现在就要见你。”

  那头沉默了片刻,停顿很短,不问她是谁。盛家灿说:“你现在在哪?”

  她莫名其妙地回答:“车上。”

  “是国内吗?哪座城市呢?”他问得很耐心,声音有细微的晃动,似乎换了一边听电话,然后压低声音,是他在请旁边人订机票。

  答应之快,态度之泰然,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与多年前的夏天一般无二。她在屋外叫他一起写作业,他很快就出门。又或者她叫他去网吧跑一趟,等会儿楼下见,他说好。

  她更正说:“现在不用过来,我累了。换一天见吧。”

  他们商量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在户外,另一日的傍晚。到了以后,林妮德发现,远远能看到对面的城市标志性景观,一汪水上亮着灯。蓝色的光温柔地包裹着空间,水的倒影下,如山一般幻梦。

  第52章 第三部分10

  2002年时,上海获得2010年世博会的举办权,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那时人们都想去城市,在城里安家落户,工作生活。城市拥有高耸入云的建筑、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快捷的地铁、完备的医疗和教育设施。住进去,人们就也拥有了城市,拥有了这些。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将来是否有一天他们会想回乡?当下无法判断,未来难以预测。但至少,人类向往美好的生活,这一点亘古不变。

  那一天,为了帮孕妇搬运婴儿车上楼梯,盛家灿迟到了几分钟,是跑着来的。他向她道歉。林妮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弯下腰去。她蹲下身,双手形成屏障,用黑影遮挡了脸。

  柔软而安静的时间里,这就是那个地方。亲密又安全,却不再会轻易消失的地方。交谈的声音如叹息一般,被风吹散。这是这里唯一能证明风存在的东西,还是山上更好。风对人一视同仁,只要不被囚禁就能享受风。

  他递出手,停滞不动。她望着他,心渐渐融化,良久,缓慢地抬起一只手,往他手上打下去。他没问她原谅他什么了,继续伸出手,坚持不懈,亘古不变。这次她搭住,把力气压到他手上,站起了身。

  蓝色的灯悬置在头顶,与太阳和月亮比肩,漫无边际的黑暗被驱散在外。无坚不摧的牢靠空间并不存在,也没有真正自由支配自己的人。但他们已经长大,有谋生的手段,独自一人,生存下来。在比较和平的年代,拥有相对自由的权利,孩子依然弱小,还没到变幸福的时候,却终于能守护一些东西。这两个人活着。

  林妮德依旧忙于工作,生活单调,神出鬼没,但也开始有一些不同。办公室里请客人人都有份的三文治,午休期间浏览的时尚刊物,还有桌上插的花。

  同事问:“这是玉兰?”

  林妮德说:“对。”

  “真漂亮,”同事笑,“就是氧化太快了。”

  她附和:“是的。”

  但过了好几天,玉兰花仍然洁白无瑕,没有丝毫泛黄的征兆。有人好奇

  ,趁妮德外出,仔仔细细看,才发现不是真花。倒不是那种塑料的假花,不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上手摸,材料很特别。看花茎,其实手工痕迹很重,像人自己手工做的。鼠标一晃,Windows7待机状态的泡泡就齐刷刷消失。平时林妮德都是独立座位,没什么人会绕过来,聊天界面也留在桌面。

  她登陆了两个QQ,桌面上那个是不为大家所知的账号,不公事公办的昵称,没修改的原始头像,向对面发送着消息:“不想上班啊!(/抓狂)(/菜刀)”

  而对面,用着宗教元素作昵称的人也回给她类似的消息:“甲方(/发怒)”

  职场中要说神秘程度,林妮德称第二,没人能举荐出第一来。有这样像人的一幕,很难让人不窥测下去。按住鼠标滚轮往上翻,能看到更多聊天记录,尽管有不自然的断层,大概率是删除过,但还是留了不少闲聊。例如这支花。林妮德问对面:“费了很多时间吧?真好看。”

  对面回复她:“坐飞机的时候有空。”

  此同僚和林妮德共事有几年,还相约跳槽过,熟得不行,都没见过这样说话的林妮德。觉得新鲜,还想看下去,一抬头就见本尊站在旁边,端着两杯热咖啡,一脸“你要干什么”的表情。

  林妮德还是人好,没怪她,让请两顿火锅完事了。反正没什么机密的聊天记录。

  这位同事是一个大学就常在竞赛获奖,会对客户说“你懂个屁”的奇女子,家世也好,足以支撑她对真的懂个屁的人说“你懂个屁”。她已婚,处女座,手机铃声是LadyGaga的PokerFace,帮过林妮德不少忙。一次加班,忙到半夜,团队在一家延吉汤饭进食。二十四小时内第一顿,一行人都狼吞虎咽。林妮德和她坐一张桌,边吃边聊工作,其他人陆陆续续散了,回酒店的回酒店。只有她们还在谈话,私人与公事的边界线逐渐模糊。

  同事说:“你这几个月飞得很勤,是去山里?怎么样?”

  林妮德说:“不好,累。重新搞了步道系统。”

  同事说:“那是你老家吧?”

  林妮德说:“对。你呢?”

  林妮德接了个电话,对面来接她,她放下手机,想了一会儿,跟同事说朋友来接她。同事挑眉,被挑起好奇心,先问男的女的,要求等人来再坐会儿。毕竟林妮德去她家参加家庭派对好几次,却独来独往,拒绝所有相亲。谁知道是朋友还是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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