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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山一样_大山头【完结】(8)

  宣传委员心怦怦跳,手一伸,把写了诗的信纸给他:“你看下这个。”

  盛家灿不知道什么情况,看纸很干净,就把三角板放到窗台上,用那只手接。伴随着理解加深,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好像看到的不是情书,而是判决书。于对方而言,这反应是极不礼貌的。但某种意义上,反应只是反映人的感受,不是他所想表达的。

  大扫除,妮德负责楼梯的扫和拖,县城高中,扶手都不砌瓷砖,就是水泥矮墙,人人摸,磨得光滑发亮。她本来在擦扶手,看到这一幕,索性趴在扶手上看戏。

  盛家灿把信还给对面的人,垂下头,再抬起来,也不愿意看人眼睛。他沉默良久,皱着眉,脸色难看,好像在吃很酸的食物。假如此刻有外星人问他,要不要离开地球,他百分之两百会答应。

  “我”了好半天,这个人眉头紧蹙,说:“我喜欢《致橡树》。”

  又沉默一阵,然后还是“我”开头:“……我不想有人喜欢我。”

  楼梯扶手后,偷看的妮德差点笑出声,连忙蹲下身。就算想拒绝,也有好多种讲法,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简直蠢得跟猪一样。

  毫不意外,宣传委员抄起三角板,朝他一扔。

  这学期的硬笔书法比赛,宣传委员获得特等奖。盛家灿在女同学那里的形象跌至谷底。

  妮德坐在楼梯上,思绪很快就转移了。她有好多要想的事,一天到晚,不止身体,脑袋也停不下来,正思索着,旁边多了个人。盛家灿直接坐到她旁边,看来早就发现她。

  她挤出笑,又开始装傻:“怎么?”

  他把手搁在膝盖上,压下头,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肢体动作显然是尴尬:“说错话了。”

  “你知道呀!”妮德说,“那你还跟发羊癫疯似的。”

  他没立刻回答。她就盯着他。过了一阵,盛家灿断断续续作答:“不知道说什么。”

  又是这句。妮德觉得好笑,才笑了一半,戛然而止。原因是他蓦地回过头,近距离看向她的眼睛。细玻璃一般的眼睛,脆弱到能轻易捏碎,仍能微微刺痛。这注视让她收了收肩。没来由地,妮德往后缩了一下。她觉得有点怪,人和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可她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也没精力去想为什么。其实,她现在没那么想和他交谈。

  他知道的太多了。对这种人,妮德正当而隐秘的戒备。

  正好,有人在教室门口叫“班长”,应该是高一查卫生的来了。他们学校是高一高二交换检查,高三自查。妮德应了一声,很快起身溜走。

  第7章 第一部分6

  星期天中午放假,妮德去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前面排了几个人,她打开腰包,翻出硬币。

  轮到她打电话,妮德正说着,就看到盛家灿戴着耳机,从路上经过。他看到她了,她也看到他。电话是按时间计费的,妮德把脸扭开。

  “对,”她拧过身,和听筒那头的人讲话,时不时瞄一眼时间,确定不用补钱,“他跑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一开始没说要这个……你这是什么意思?喂?喂!别想赖账。我现在来找你。”

  卡着点挂,妮德一扭头,吓一大跳。盛家灿就站在她旁边,耳机已经拿下来了。后面人怕他插打电话的队,齐刷刷瞪着他。

  幸亏,妮德走出去,他就跟着出去了。大家全松了一口气。

  妮德走在路上,盛家灿跟在她身边,自然得不可思议。妮德都觉得诡异了,笑得很勉强。他却浑然不觉,还问:“你几点回学校?”

  “忙完了就回了,”妮德挤出笑,手卡在腰包上,委婉地驱赶无关人士,“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说吧?”

  盛家灿好像丧失了看眼色的能力。他说:“什么事情?”

  “就是一些事情。”

  “什么事?”

  “一些事。”

  这里离音像店很近,没两步就到了。公园里人山人海,音像店被查,里里外外搬运盗版的磁带和光碟。妮德快跑几步,站在一旁,喘息着出神。一切都乱糟糟的,戴袖章的人进进出出。她没空甩开盛家灿,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见这一幕,盛家灿有点惊讶,但没有更多情绪了。毕竟和他的关系并不大。他看向妮德。

  妮德冲进人群中。

  但不是为了保护她的货。

  妮德目标明确,奔向一个在看文件的人。不知道在争执什么,她揪着成年男人进了屋。折回来时,妮德手里拿了一个信封。这里热闹,到处是人,鱼龙混杂,进进出出。妮德低下头,张开信封,检查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邮局汇款单。妮德拿出来,确认上面的金额和

  姓名,收进腰包里。

  盛家灿知道那是什么了,是举报盗版音像制品的奖金。

  让他去帮工时,妮德曾向同伙打包票,“他惹出事我担”。现在想来,她的信心不是没源头,因为真正会坏事的不是别人,就是她本人。

  他说:“你当二五仔?”

  妮德不回答:“你的债还清了。”话音才落,她就跟着周围人一起,对着远处的执法人员高声起哄。

  妮德不着急走,站在人群前排看热闹。盛家灿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像要把她的颧骨看出个洞来。

  查封的磁带碟片被搜罗出来,排列在摊放好的彩色雨布上,作为赃物,拍照留存。他们俩站得太靠前,一个挂着牌子、像领导的人快步走来,恐怕是不熟悉人,误把盛家灿当成来干活的临时工,用普通话指使他:“哎,小伙子,站着干嘛,你从这边拍起,按编号来。”说着还交了台相机到他手里,转头去指挥另一边的人了。

  盛家灿凭空得了台相机,看看妮德,妮德看看他。两个人都有点懵。妮德倒不怕举报败露,她早做了撕破脸的准备,更何况,黎帅现在早吓得躲起来了。见他直直地看她,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是他不会用相机。这时候,拍照不是谁都有的技能。

  然而,盛家灿只说:“你等我一下。”

  他打开相机,拍了几张后还站定了,暂停拍照,调整设置,手法娴熟,轻车熟路,明显很熟稔。他很快拍完,又因动作快被另一位成年人拍拍肩,叫他进去拍几张,之后写报道要用。

  甚至有些荒诞的是,最后还是他给这次文化局办案人员拍的合影。没人认识他,都以为是别人带来的临时工,他一个陌生的高中生,给一群成年人拍照时提示:“不要眨眼。”

  等结束,妮德悄悄要走。盛家灿紧急交了相机,挤出人群,紧跟到她身后。

  她开玩笑:“怎么不把人相机偷了来?”

  他短暂蹙眉,内敛而镇定,是颇具孩子气的小表情:“自己有。”

  盛家灿用她说过的话追问她:“你为什么出卖他?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你想当大侠?”

  “有什么不好?已经到处是假烟、假碟、假游戏机了。想过上好日子,少一点假的东西是好事。”妮德别过脸,声音骤然降低,用他说过的话回答,“黎帅不靠谱,和这种人做生意分不到钱。我只能做能做的事。”

  妮德穿过游乐园,盛家灿也穿过游乐园。

  妮德去吃兰州牛肉面,盛家灿也吃兰州牛肉面。

  妮德在画糖人的摊贩旁看画糖,盛家灿也在画糖人的摊贩旁看画糖。

  妮德买了糖块吃,越想越觉得奇怪。之前都是有事,她才找他。撑死就传个纸条,也不会多生事。近些时候却反常。这个人常常粘着她,见到她遥相问候,距离近时还要走过来。在校外晃悠了一下午,到了要回学校的时候,妮德和盛家灿走在路上。一条熟悉的路,就是周一夜里逃课来那条。

  天黑了,路灯照得小巷嶙峋。路上有一块块的石板,底下水声潺潺,不是清澈的小溪,而是小县城的排水系统

  妮德质问:“你干嘛啊?”

  盛家灿说:“什么干嘛?”

  “你是有事要找我帮忙?”

  “没有事。”盛家灿比她更茫然,不懂她为何这么问,“我在这里没有熟人,放假也不知道去哪。”

  妮德总算找到问题所在了,奇怪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她恐吓人家,指望他知难而退。这人倒好,反倒贴上来,好像他俩分享了秘密,从此成了好姐好哥俩。看来他很中意她的真面目。她却不高兴。

  妮德冷笑:“你知不知道山上有熊?”

  尽管搬过几次家,但盛家灿从小就居住在都市,他更熟悉霓虹灯,而不是幽暗的森林。

  “野猪多点,熊也有。没了粮食还会来村里敲门。”妮德徐徐说下去,边说边逼近,“死了人就丢到山里,栽给熊。运气好点,熊还能给你吃了。熊不吃死人是骗人的。它什么都吃。这里是乡下,别以为跟你们城里一样有摄像头。山里就更不用讲了。之前我说的不是吓唬你。”

  盛家灿这回严肃了,应该认清了事情的严重性,站在一旁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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