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不动声色地打量云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玉阳基那杂种好龙阳,早就盯上了你这模样,霍乾念是为了保你,才故意设计将你逐出霍帮。还有那风灼草,你在东炎皇宫闹那么大动静,霍乾念不可能不知道,那菘蓝冒了你的功去,霍乾念却不揭穿,大概他想令菘蓝去偷账本。”
云琛脑子有点懵。
原来什么逐出霍帮,盗取风灼草,背后竟都有霍乾念的牵肠挂肚和步步为营?
她一下子觉得心里头不冤枉了,一点气都没有了。
“这么说,少主知道风灼草是我寻的,那么……”
那么风灼草作为药引的情念,不是对菘蓝,而是对她云琛??
想到这里,云琛兴奋地原地蹦起三尺高,捂着嘴欢呼不停,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霍乾念身边,助他对付玉家一臂之力。
见云琛已经兴奋得没边儿了,江鸣一个严肃的眼神过去,云琛立刻收起笑容,噤声危坐,不敢再造次。
只是人虽然坐得端正,两只脚还是忍不住悄悄在地上蹦跶。
她强按耐着兴奋劲儿,说道:“菘蓝不会武功,怎么会让她去偷账本?师父猜得不对吧?”
江鸣道:“大概是想智取,而非强攻。也许会让菘蓝深入玉府为人质,能偷得账本最好,偷不得,就让菘蓝死在玉家,公主与霍乾念才更有理由斗之。”
云琛咋舌,“菘蓝的确是……”她选了半天的词语,“不咋地。但也罪不至死吧?这样将她当作一枚棋子舍弃,公主肯吗?”
江鸣冷笑,“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况且霍乾念也不一定非要公主同意,大约会诓着哄着菘蓝悄悄去。只是这个法子不容易成,菘蓝一介女流,不得玉阳基喜好,怎能偷得那么机要的账本。若真死在公主府,公主忍一时之痛不发作,将来必要与霍乾念算账的。”
沉思片刻,云琛眼睛一亮:
“师父!你说玉阳基早就盯上了我,我又有功夫在身,那我去偷账本不就行了!”
云琛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决心去盗账本。
一为霍乾念原来那样爱惜她,珍视她。
二为狗哥的屈辱,小六的仇……
既然玉阳基早就瞧上女扮男装的她,她何不凭此接近,偷来账本!
她有一身师父教的好武艺,觉得自己既然有本事从东炎皇宫那样铁板一块的地方活着出来,应当也能从玉家杀出一条血路。
她决定了,她要去偷账本。
“少主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跟我说?早说的话,我速速就将账本拿来了!”
她拍着胸脯,咧着嘴一个劲儿地笑,牛皮吹得比天大,并未注意到江鸣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决定是她自己做的,还是江鸣算计着她入局。
江鸣太了解云琛了,根本不用骗,只需将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她面前,将霍乾念的情明明白白拿给她看。
忠义在天,情深在心,她便会不顾一切,刀山火海而去。
聪慧,机敏,武艺高强,无惧无畏,更有对霍乾念的情在,有对兄弟朋友的义在。
不是江鸣心狠,实在是没有比云琛更合适的人。
“好,你若决定了,便再同我练十五日剑法,练好了再去!”江鸣将饮血剑抛给云琛。
云琛接住剑,朗声笑应:“都听师父的!”
而后十五日,日夜不休,星河不眠。
云琛将毕生所学全部拿出来一一练过,江鸣逐一指点、矫正、增强。
尤其对于上一回对战红衣杀手后,教她的那些极具进攻性的杀招狠招,江鸣更是手把手地教,敦促她反复练习。
原本就学了多年,再加上实战颇多,云琛一时间突飞猛进,武艺大涨,一日比一日精进。
衣服每日都要汗湿两套,好几次剑柄都将手掌磨出血。
在她累极了的时候,江鸣会对她说:
“莫怠!多练一分,便多活一分!”
她重重点头,累得腿都在发抖,也不敢停歇。
十五日高强度训练,直到剑气带啸,剑锋带满骇人血色,江鸣才终于叫停。
只是这次,无人能与云琛试战了。
江鸣只剩一条右臂,能持剑,却再不似从前挥剑自如,武功弱了许多。
云琛掂量着手中剑,信心满满,“师父,我觉得我能行!”
随后二人策马奔向离玉阳基最近的一处哀鸟岛。
在离岛还有一个时辰路程的时候,江鸣选了个僻静农屋,与云琛商议偷账本的计划。
“哀鸟岛四面环水,你趁夜潜水进入,我之前求的那高人说,按玉阳基谨慎多疑的性子,必居重重护卫中央,四周布满机关毒药,那账本也定然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往往锁在秘匣中,钥匙由他贴身携带。”
江鸣反反复复叮嘱,“玉阳基本人不会武功,但周围都是重金聘请的高手,而且玉家擅用毒药,一定要小心!若被他发现,可凭你‘龙阳美色’暂时迷惑,寻机会再动手。”
云琛一一认真记下,“师父,放心吧!”
江鸣道:“若有不测,逃为上策,大不了隔些日子我们再偷一次。”
云琛笑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徒儿必得一击必杀,否则日后戒备更森严,就更难偷了。”
说着,她望向烟城的方向,神色逐渐变得凌厉。
“狗哥和小六当年的仇,今日就以玉阳基的人头来报!”
看着云琛沉稳又冷静的样子,江鸣深感欣慰,却又不可抑制地心头发紧。
“去买锅子和羊肉来,我们爷俩再好好吃一顿,为你践行。”江鸣说。
云琛高兴地应下,一溜烟跑去操办。
江鸣一直望着云琛的背影,神思突然恍惚。
仿佛又看见那个身量还不及他的剑高,蹦蹦跳跳口齿不清地喊着“师父”的小崽子了。
他记不清多久,好像有十五年了……
第152章 我师亦我父
云琛飞快地跑去买来锅子和羊肉,江鸣却不叫她摆在院子里,而叫她放进一旁的敞口地窖吃。
“此处离哀鸟岛太近,锅子烟气容易被发现,还是在地窖里吃更稳妥。”江鸣这样说。
云琛不疑有他,麻利地在地窖里放置好桌椅和吃食,师徒二人钻进地窖里,对着铜锅美美地吃了一顿涮羊肉。
云琛吃饱,一抹嘴,就势要起身。
似乎不满云琛阵前毛躁,江鸣将声音放冷,道:“坐下,喝杯酒再走。”
“师父,喝了酒人会迟钝,影响我发挥呢!”她说。
江鸣不说话,只是神色肃然地看着她,云琛自小就怕江鸣板脸,立马坐回凳子,乖乖端起酒杯:
“嘿嘿,一杯也无妨。”
两只杯子在空中轻轻对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鸣端着杯子,却不饮下,沉默了许久。
看出江鸣像是有话要说,云琛也不敢先喝,只能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等江鸣开口。
良久,江鸣低声道:
“霍乾念是可托付之人,勉强配得上你。你记着我的话,日后不论世人如何曲解与诟病你,你只当狗吠。他们太蠢,看不出璞玉珍贵。你尽管大胆去走你的路。”
云琛从来没有听过江鸣说这种话,既感动,又感觉像是诀别之言。
她道:“师父,你别担心,我一定活着回来!我还要给你养老呢!”
江鸣笑了一声,“好。”
云琛瞪大眼睛,认识江鸣十几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而且还笑得那么和善,那么慈祥。
她再次大力与江鸣碰杯,仰头干尽杯中酒。
很快,她便感觉视线模糊,四肢发软,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江鸣将云琛放在一旁的草垛上,拿起饮血剑,最后看了昏迷的云琛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开。
他将地窖厚重的铁门关好,锁死,抓着那粗重的铁栏杆试了试份量,大约是连猛虎也逃不出的,这才放下心。
而后,江鸣走到院中央,冲着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道:
“下来吧。”
停顿了一瞬,大树的枝叶轻轻晃动,不言灵巧地跳下树,却不靠近江鸣,姿态保持着警戒。
从离开丹阳城,不言便按照霍乾念的命令,一直远远地暗中跟护着云琛。
从始至终,江鸣都知道不言的存在。
不言也知道根本并没能瞒住这个楠国曾经的第一高手,因为这几天,他寄给霍乾念的每一封关于云琛的信,全都被江鸣截获,只能寄出一个“安”字。
不言道:“少主之所以不表明身份,与阿琛相认,就是怕阿琛再介入霍帮要对付玉家的事务,以阿琛的性子,肯定会自请去偷账本。我家少主不愿如此,他舍不得阿琛再犯险。”
江鸣面无表情,“我知道。”
“可你还是将许多事告诉阿琛,就是故意要她去偷账本,而且还不许我写信将消息告诉少主。少主一直都知道,公主与幽州附近有书信来往,因此知道了账本所在,却不想与公主书信来往的是你——阿琛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