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青棠惯用的帕子,她无法否认,只能点了点头。
陈修杰把帕子递回侍卫手中,“留作证物。”
自己的帕子在火场,证明自己确实到过那里。有口供表明,火是在顾青棠进入房间后烧起来的。仵作验尸后又得出结论,紫苏被烧时还未死亡,她身上又找不到致死伤……
顾青棠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她甚至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她知道,自己掉进了一张别人精心编织的网中,而她,完全无力反抗。
“把她先带回大理寺候审吧。”陈修杰吩咐道。
“真是一出好戏啊。”有赞叹声和着掌声响起,片刻之后,摇着纸扇的清俊公子翩然而至,他扫了顾青棠一眼,仿似不认识一般,与她擦肩而过。“江大人。”边说,他边略略拱了拱手。
江奉脸色不太好地点了点头,“家里这点小事,没想到惊动少卿大人了。”江奉是都指挥佥事,位列三品大员,大理寺少卿不过是从三品,按理说,他时珩是该好好跟他请安问好的。奈何他身份特殊,是当朝太后的侄子,永宁侯的独子,世人都尊称他一声“世子爷”,有这爵位在身,他从来都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佥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珩当然听得出来,江奉喊他“少卿”,是在暗示他,在品阶上,他并不占优势。
另外一边,顾青棠后知后觉地看向清俊公子。少卿?他们有过短暂的相处,她还将他错认成秦子安,没想到,这人是……少卿……大理寺少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如今大理寺只有一位少卿大人,是当今圣上御赐的探花郎,游街时风头盖过状元的世家子弟,叫什么来着?她还是想不起来。
时珩语气很散漫,“江大人言重了,我就是听说这边着火了,来看看热闹。我以前可从没见过三品大员家的火,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能烧得这么旺。”在外人看来,这位世子爷一向目中无人,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公务什么的,从来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现下他这吊儿郎当看热闹的样子,倒是跟他平日里一模一样。
陈修杰哽住。自己的上司这种态度,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禀。
还是江奉替他解了围,江奉说:“柴房着火,烧死了一名丫鬟。不过不劳少卿大人挂心,这案子,陈大人已经破了。”
“破了?”时珩挑了挑眉,回头瞥了顾青棠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顾青棠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两个字:“废物。”
时珩是听了自己暗卫的回禀才赶过来的,之前兰生的事情让他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在猜测的事情了结之前,同样知道一些内情的顾青棠,可能会有危险——尽管顾青棠都没意识到,兰生的事情事关重大。
老实说,一开始,时珩是不想管这样的闲事的。他知道,只要他开始照看顾青棠,就是麻烦的开始。
当断不断,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他觉得是因为他不想欠别人的,毕竟,是自己一时兴起,才害得顾青棠被卷了进来。更何况,他也总是想起顾青棠双眸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的样子,他有些看不惯她那种对别人的事情如此有代入感的情绪,他想有机会亲自问问她,到底关她什么事啊?
时珩脸上带着笑,指了指陈修杰,“说来听听。”他让他把目前为止所有的细节都讲给自己听。
陈修杰硬着头皮把仵作的验尸结果和江奉侍卫的证词说了一遍,低着头,做结论道:“这位顾青棠小姐,嫌疑很大。”
时珩和上折扇,在手中转了几圈,随即用扇叶那端在掌心敲了敲,“下巴骨有问题吗?”
他这问题问得奇怪,听到问话,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下巴骨无法左右人的生死,仵作根本就没在意。
“啊!”顾青棠轻轻地叹了一声,“对,看下巴!”
时珩扫了她一眼。很好,离家出走的脑子找回来了。
仵作不明所以,在时珩的示意下,重新检查了尸身的下巴。“脱臼了!”他小声说道,“这代表……”
“这代表,有人捏过她的嘴巴。”顾青棠接过仵作的话,继续道:“用力到脱臼的程度,如果被捏下巴时还活着,或者说清醒着,那死者一定会喊出声!”
陈修杰面上有异色,他吩咐侍卫去询问附近的丫鬟小厮,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没人听到过柴房有叫喊声。
“可是,为什么要捏她的下巴?”仵作问道。
“灌炭灰。”时珩和顾青棠异口同声道。
莫名其妙往别人嘴里灌炭灰,用心可见一斑。有了这个发现,顾青棠的嫌疑瞬间就少了几分。可相比而言,她还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陈修杰有些犹豫,他手下的侍卫更加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顾青棠带走。
江奉面色阴沉,呵斥道:“还不赶紧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带走!”
他话音还未落,时珩突然笑了一声。
只见时珩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顾青棠的身边,侧头看她一眼,又笑了一下,随即看向江奉。
“江大人好威风啊。不过呢,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平时还真没什么人敢来触我的霉头。”他边说,边把顾青棠往他身后拉一把,顾青棠整个人都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还真是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动我的人。”时珩微微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面上的笑意犹在,却寒意十足。
顾青棠听到这话,亦是一愣。
她抬起头,看着时珩的背影,没由来地完全放松了下来。这样的话说出来,还真是……霸气啊。她默默地想。
第八章 荷花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珩在保顾青棠,而且势在必得。
眼看就要入夜了,江奉忽地一笑,回应时珩道:“世子爷说笑了,永宁侯府的面子,怎么也要给的。”他皮笑肉不笑,看向时珩时,目光带了些嘲讽。
随着他态度的软化,僵持着的人群略微有了些松动。
时珩像来时那样,敷衍地冲江奉拱了拱手,“那就谢过江大人了。”随即,他瞥了陈修杰一眼,“还不谢过江大人,如此不计前嫌,让我们今晚留宿佥事府。”
陈修杰嘴角抽搐地看向江奉,只见他脸色铁青。
江奉心中郁结,他什么时候让他们留宿了?可时珩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他这里又出了如此蹊跷的命案,偏偏看起来最像凶手的那个,还被时珩找出来证据,减轻了嫌疑。他心知肚明,时珩留宿,是为了避免有人破坏犯罪现场,但如果他此时反对他们留宿,反而会引起时珩的怀疑吧——或许,时珩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
有了时珩的发话,所有大理寺的人都四散开来,井井有条地各自忙碌起来。陈修杰特地安排了人在柴房守夜,自己则跟上时珩,进了柴房。
这么一来,没人管顾青棠了。她抬头看着天边渐暗的晚霞,有种劫后余生的空虚感。她往四下看了看,不远处,江怀瑜拧着手帕,正在不安地看着她。
平心而论,顾青棠一直觉得,江怀瑜对她挺不错的。她能感受到,之所以刚才不帮她,是佥事大人江奉授意的。还有那个睁着眼说瞎话的侍卫,也是江奉的人。难道,这一切是江奉设的局?
江奉设局,去陷害自己女儿房中得宠的丫鬟?还因为她觉察到这个局,就要置她于死地?
不可能吧!光这么想想,顾青棠就觉得无比荒谬!她使劲甩了甩头。
不管这件事江怀瑜有没有被牵涉其中,她都收了找宝珠的那份酬劳。如今紫苏死了,如果她不帮忙,她觉得江怀瑜是找不到珠子的。
“江小姐随我来吧。”顾青棠迈开步子,往紫苏的房间走去。
周遭守着的侍卫都是大理寺的人,没一个敢伸手拦人的。毕竟,刚才,少卿大人亲口说了,这是他的人。
反正大理寺是没女官的,他的人是什么人,似乎就不言而喻了。传闻都说少卿大人不近女色,可见是不靠谱的。
顾青棠低着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问题正在被在场的人反复揣测。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紫苏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连翘先一步进门,点起了灯。
如同顾青棠下午来时一样,房间里没什么变化。在她追查设局之人时,她就在紫苏房间里发现了一些线索。如今,只需要来验证了。
紫苏房间的梳妆台摆放得整整齐齐,东西不多,但大多十分精巧,不是寻常人能买到的东西,看得出来,应该是江怀瑜赏赐的。
果然,江怀瑜的目光在那些胭脂和小首饰上略过时,刻意地回避了一下。
顾青棠装作没看到她的异样,指着桌上的划痕给江怀瑜看。
很难想象,女孩子的梳妆台会如此斑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在苛待紫苏呢。江怀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