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她关到柴房吧。”半晌,江怀瑜沙哑着嗓音发话道。
闻言,紫苏瘫坐在地,硬生生地被几个婆子拖拽着,离开顾青棠的视线。
折腾了这许久,江怀瑜已经对是谁设的局没什么兴趣了,她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想到自己外祖母的东西被偷是因为紫苏的外祖母卧病在床,她就没办法像之前想的那样狠心地处置紫苏了。
但是起码今天,她不想再见紫苏了。左右珠子在安全的地方,等她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好好想一想吧。
顾青棠看得出来,对于江怀瑜而言,究竟是谁设局根本就不重要。江怀瑜命人将酬劳全数付给顾青棠,并暗示她,没事的话就可以离开了。可顾青棠却有点上头,越是遇到困难,她越想查明全部真相。
她知道江怀瑜是想去休息了,于是便一阵催促。江怀瑜也是真的累了,请她自便,并把连翘派给她,供她离开前差遣。
待到江怀瑜回房后,顾青棠又迅速陷入沉思。
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排除下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可能性了。那还会是谁,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江怀瑜的兄长、姐姐或者姨娘?为了看她笑话?
顾青棠暂时没有理出头绪,她问了连翘柴房的位置,询问紫苏一些细节。
紫苏说那人揪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扔出了房间,又喊了一声“南海宝珠的窃贼找到了”便不见了踪影。她被摔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看到那人的长相,她甚至辨别不清,那人的声音是男是女。
顾青棠又问了当时闻声而至的几个婆子和丫鬟,同样没人看到那人的长相,至于性别,则说男的说女的的都有。
还有跟踪这人的人,是江怀瑜从佥事大人那里借来的侍卫,也说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太奇怪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看江怀瑜的笑话?可是连佥事大人的侍卫都无法看清那人的长相,可见那人是有功夫在身的。如果只是为着看热闹,不会太大材小用了吗?这佥事府,有功夫的人如此比比皆是吗?
顾青棠一头雾水。
从柴房出来,一时没找到连翘。顾青棠随便找了个丫鬟,问了紫苏平日里的习惯,得知她每个月十五的清晨会在府里的流溪渠放一个荷花灯,说是想念外祖母。今日刚刚初十。顾青棠若有所思,随即找去了紫苏的房间,自顾自地继续找起线索来。
天清气朗,夕阳的余晖照在缀玉院内。
紫苏的房间不算宽敞,但布置得还算清雅。顾青棠细致地检查着,查尽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发现,门框的窗棂坏了一小块,露出了粗糙的表面,在那表面上,有一层血痕。因为在门的内侧,所以不仔细检查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
以这样的粗糙程度来讲,除非以很快的速度擦过人的肌肤,不然是不会擦破的,尤其是隔着衣服的时候。
除非……顾青棠想到紫苏的描述,那人揪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扔出了房间。一定是在那时候,那人的手刮蹭在窗棂上。
那人的手背或者手臂外侧有伤!
想通了这些,顾青棠急忙跑向柴房,她想跟紫苏确认,那个窗棂上的血之前有没有,是不是那人留下的。
她急匆匆的,一把把柴房的门推开,却看到,一个火苗从紫苏的头发上方凭空燃起。顾青棠还没反应过来,火势就迅速蔓延了起来。
紫苏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任由火苗从上到下,将她层层包裹。
这个样子,竟像是顾青棠点的火!
“走水了!”路过的丫鬟大喊起来,有人一把将顾青棠推到旁边,来来往往的人从她的面前经过,无一例外,手中都拿着水桶,行色匆匆地赶着去救火,或是去接水。
顾青棠有点懵,有丫鬟认出她是五小姐请来的客人,忙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火势蔓延得很快,间或还有爆炸的声音。顾青棠呆呆地望着起火的地方,脑中空空一片。漫天大火,只怕里面关着的人,无论如何都出不来了吧?
顾青棠当然知道,这场火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除掉紫苏,还要将她也一并除掉?这里可是佥事大人的府邸,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惊动任何人就放一场火?
是那个人,那个身上有功夫,能在佥事府来去自如的设局之人!
第七章 大理寺
火光冲天,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火苗与金黄色的夕阳融为一体。
连翘喘着粗气跑到顾青棠身边,一边拍着胸膛顺气,一边说:“顾小姐,您在这儿呢,吓了我一跳……”
顾青棠反应过来,连翘一定是以为她在柴房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在顾青棠眼皮子底下,她有点生气。这是有多瞧不起她啊,知道她在查案,还这么毫无顾忌!她越琢磨越不对劲,种种细节在她脑海中划过,顾青棠反应过来,从现场来看,她竟然像是最有嫌疑的人!
柴房起火的事情回禀到江怀瑜那里时,她正在对着外祖母的小相出神。回禀的人只说了“柴房走水”,可江怀瑜眼皮跳了一下,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不光紫苏没了,连顾青棠都被她的父亲、当朝佥事江奉扣在了前厅。
没过多久,大理寺的寺正陈修杰也闻讯而至,向江奉拱手后,还没来得及在现场做任何调查,就听江奉的侍卫把来龙去脉讲了个大概。
顾青棠懵了,侍卫这掐头去尾的功夫也太厉害了,你不能说他说得不对,但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感觉像是颠倒黑白了呢?
“顾小姐把丢失宝珠的事情查清后,命人跟踪紫苏,好抓个现行。”
“顾小姐在紫苏的房间里转悠了很久,本来五小姐是让她领完银子就走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还留了这么久。”
“顾小姐一进柴房,就见里面有烟冒出来了,想来是她进去以后着的火吧?”
“属下也有所疑虑,难道顾小姐想拿点火威胁紫苏把宝珠交出来,好给五小姐交差,结果不慎走了水?”
……
“不是这样的。”顾青棠竭力保持着冷静,在无意识间,她的双拳已经紧紧握了起来,还在不住地颤抖。她长舒一口气,说道:“首先,我命人跟踪的,是陷害紫苏的人。”
“哦?陷害紫苏的人?”陈修杰反问道。
“对。”顾青棠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有人设局陷害紫苏,还有设局之人的手臂外侧或者手背上可能有伤。
围观的人群当中,有人低了低头,悄悄把右手的衣袖往下拉了拉。
“那设局之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顾青棠咬了咬嘴唇,“不过……”
“那跟踪设局之人的人,出来一下?”
无人应答。
顾青棠愣在原地。她意识到,事情不对,与此同时,额头上开始冒汗。对了,江怀瑜。顾青棠看向她,“五小姐!”
江怀瑜也像是懵了一样,顾青棠毕竟是她请来的人,她想上前帮她,可她刚张了张嘴,江奉就阴沉着脸咳嗽了一声。
顾青棠百口莫辩,她以为设局之人是针对紫苏,可如果,一直被针对的,是她自己呢?江怀瑜知情吗?还是说,她也只是被利用了?顾青棠的脑子渐渐明晰了。
设局之人熟知紫苏小偷小摸的行径,也知道江怀瑜最为珍视的东西,他利用这两点,引导江怀瑜请来最近声名鹊起的她,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她。她得罪了谁?
盛家?云姨娘?顾青棠还是想不明白,云姨娘能有这么手眼通天的本事,把手伸到佥事府?
柴房的火已经扑灭了,侍卫抬出一具烧得焦黑的尸身。陈修杰要去看仵作查验尸身,他一起身,其余人也都跟了过去。
天色渐晚,尸身被放置在院子中,仵作用一块乳白色纱布遮面,在尸身前聚精会神地查验。
“口中有灰炭,证明被火烧时未死。”仵作边检查边说道。
“不可能!”顾青棠上前一步,“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有火苗在她头上开始烧,但她毫无挣扎的痕迹,如果还活着,承受火烧的剧痛,无论如何都会中途醒来,她不可能完全不挣扎!”
仵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检查。“鼻腔内亦有灰炭。”
顾青棠辩无可辩,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真的吗?
“后枕骨无伤,龙角骨和天成骨无伤,前胸后背骨均无伤,致死原因不可能是击打。”被烧成只余一具骷髅,可检验的地方实在是不算多。仵作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后,便洗了手跨了火盆,退至陈修杰的身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紫苏中途挣扎过,自己怎么会全无印象?
正在这时,陈修杰随行的侍卫从火场搜出来一块烧掉了一半的月白色素帕子,上面用同样颜色的丝线绣了一朵海棠花,是暗纹,若非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的暗纹。
“这是你的吗?”陈修杰将帕子举到顾青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