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时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又有点走神，开始琢磨，他天天拿扇子在手心敲啊敲的，也没一敲就红啊。
俩人身后，时忠见证了全程，他又想起那天在船上的那一夜，头埋得低了又低。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要被迫看到自家世子爷这种不那么正常的样子，他可真的有点消受不起啊。
这个时间从河堤撤离，时珩也有自己的考量。
原本陈乐康安排今天去看灾区和赈灾点，他却出其不意地直奔河堤，既然这样，灾区和赈灾点那边肯定就放松警惕了吧。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赈灾点很好找，快到晌午了，跟着流民走，准没错。
一行三人走到赈灾队伍的末尾，队伍走得不算快，顾青棠两手在脑门上搭了个棚，踮起脚看向施粥棚，顿时瞪大了眼睛。
“哎，大人，您看看，那是陈曦吗？”她扬了扬下巴，向时珩示意。
时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那个陈乐康，会放任女儿出来抛头露面？
“您看陈曦这身衣服，”时珩的思绪被顾青棠打断，她极力地踮着脚，确保自己把陈曦从上到下打量清楚之后，下结论道，“肯定是瞒着身份来的。”
陈曦一身棉布衣裳，干净利索，跟之前见面时那一身绫罗绸缎一比，简朴了不少。但她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显得十分清爽，是不一样的柔美动人。
果不其然，排队排到时珩时，陈曦的粥递过来，一张笑脸在看清时珩的长相时，立刻垮了下来。
“大……”
“小碗就好。”时珩迅速堵住她的话。
见状，顾青棠凑向陈曦的耳边，低声道：“不想让你父亲你知道你在这里帮忙布粥，就也别告诉他大人来过。”
陈曦赶紧闭紧了嘴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旁边的人，低头随时珩等人来到了粥棚的后面。
其实此处并不是官府布粥的地方，如果是的话，陈曦也不敢贸然过来。正如时珩所想，陈乐康并不乐意自己的女儿到处抛头露面。
陈曦自幼生长环境都很简单，她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有这么多的隐情，只是想尽己所能，让这里的人可以少受点苦。
她告诉时珩，此处的布粥点是县里的一户好心人义捐的，那人姓林，是本地的大善人，自打水患以来，一直源源不断地拿出钱粮资助救灾。
时珩提出想见那人一面，陈曦却说，他从不露面，即便她有空就来帮忙，也从未见过他一次。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涌到了他们的身边。想来是穿着太过惹眼，一个拿着碗的小孩直愣愣地就冲着顾青棠扑了过来，抽泣着向她索要食物。
顾青棠躲闪不及，被推倒在地。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陈曦慌张地喊人来帮忙，一个转身，就被挤到了人群之外。时忠也被人群挤散，一时之间，他分辨不清时珩和顾青棠所在的方位。
这边时珩和顾青棠被围在人群中央，时珩把她扶起来时，又有人扑了过来，嘴里不停喊着：“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怎么回事？是布粥点要收棚了吗？慌乱之中，时珩拉住顾青棠的手，提醒她道：“玉哨。”
对了，可以用玉哨向时忠求助！顾青棠匆忙从颈间拉起玉哨，可哨子还未吹响，她拿哨的手就被灾民拽住，这么一扯，玉哨堪堪落在她的肩上。
紧急时刻，时珩直接低下头，俯身埋在顾青棠的肩上，含住玉哨后，把头一别，用力吹了起来。
人群之中，二人被人推搡着挤在一起，像是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第二十四章 红鲤游
清脆的哨声响起，与此同时，布粥棚中有个壮汉端上来新做好的米粥，敲着桌面吆喝，把暴乱的灾民都引了过去。
“大家别急！都有的！请大家排好队！”壮汉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边喊边接过一个碗，井井有条地忙碌了起来。
失控的场面渐渐归于平静，时忠和陈曦先后将时珩和顾青棠扶起来。乍一分开，顾青棠觉得身前一凉。
时珩望了她一眼，拂了拂衣袖，看向陈曦，问道：“这里经常这样吗？”
陈曦还未完全从方才的惊慌中平复过来，还是顾青棠的提醒她说：“经常这样施粥施到一半就停下来，过一会儿才能接上吗？”
陈曦急忙摇头，“没有，从来没这样过。”
时珩和顾青棠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的若有所思。
“那，除了这儿，这附近还有别的施粥点吗？”顾青棠问道。
陈曦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就是官府设的施粥棚。”她指的方向是时珩三人来的方向，也就是说，那处的施粥棚距离他们来的地方，比此处要近。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首当其冲的，便是此处布粥棚。三人在寻找赈灾点时，并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只是顺着人群的流向来到此处。
如果有更近的地方，为什么灾民要舍近求远，来到这边？唯一可以用来解释的理由大概就是，在这里等到食物的概率比那边要高。
再者，时珩三人的衣着明显不同于此处的其他人。可他们一路过来皆是如此，并没遇到方才那般情形，偏偏来到这里后，遭遇了这样的围攻。
如果说被围攻的原因是衣着，那未免有些讲不通。加上陈曦说，之前从未像今天这般，施粥施到一半就断了粥。顾青棠越来越觉得，时珩真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三人并未在此多做停留，跟陈曦聊了几句后，他们便先回了落脚的府邸。
因为实在没什么胃口，时珩让顾青棠和时忠自行用膳，自己则回了房间。
似乎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无人知晓之时，已经悄然织成，现在，收网之人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时机一到，便会兜头盖脸地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
时珩闭着眼睛，思绪纷繁。
他想事时手肘撑在桌上，无意识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
顾青棠从小厨房出来后，想回房间换身凉快点的衣服，经过时珩的房间时，他的窗棂大开着，她往里探了探头，刚好就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还是挺好看的。顾青棠借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时珩，她突然想起在被灾民围堵时，他埋在自己肩上，咬住玉哨的那一瞬间。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他略过她的脸颊时，她分明感觉到，有软软的触感一闪而过，于她而言，仿若惊雷。
顾青棠的脸有些发烫，她使劲甩了甩头，好让自己从不切实际的联想中抽离出来。她知道，那是情急之下他不得已而为之的动作，代表不了任何事情。
“喵！”突然间，不知在何处，有野猫受了惊，发出不悦的叫声。
时珩的思绪被打断，睁开眼睛，堪堪对上顾青棠清清亮亮的眸子。四目相对，他挑了挑眉，“鬼鬼祟祟偷笑什么呢？”
“我……”顾青棠急忙捂住嘴，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在笑。她被抓了个正着，无从反驳，索性指了指窗棂，“大人您没关窗，我好心想帮您关上来着。”
“这样啊……”时珩起身，信步行至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顾青棠，悠悠道，“是该关上。”边关，他边继续说道，“防止有人偷看。”
隔着一道窗，顾青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拍着胸膛碎碎念着“别生气别生气”，几步跨到时珩门前，使劲拍起了门。
时珩还站在窗边，他想起之前在船上时，顾青棠在窗外找线索，那时她时梳了两个毛茸茸的球在头上，挺可爱的。后来她因时礼礼失踪，自责地哭，还怕让人看到，他心烦意乱，只想把她面上的泪水擦干，让她赶紧止住抽泣。还有在施粥棚时，他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正想着，拍门声响起。时珩喉头微动，他轻出一口气，拉开门，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
“怎么，还没看够？”
“是啊，我家大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人有机会当然就得多看看啊！”顾青棠有点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
时珩调戏人不成反被调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片刻之后，他回了一句：“小人？我看你是小人精吧。”
顾青棠便更得意了，笑嘻嘻地又来了一句：“反正看一眼就是赚一眼！”
“那你再赚一会儿吧。”时珩瞥她一眼，慢悠悠地走到书桌前，坐定后，指了指墨，“给你家大人磨墨。”
蝉声阵阵，似是不知疲倦。
顾青棠手上的动作很利索，磨好墨后，做出个“请”的动作，拂了拂衣袖，道：“我做了葡萄凉糕，大人您先写，我去给您端一点过来。”
时珩“嗯”了一声，拿起毛笔，头也不抬地写了起来。
算着时间，估摸着时珩应该写完信了，顾青棠端了一碟子葡萄凉糕和一碗银耳莲子羹来了他的房间。
他说是没胃口，但不吃东西怎么能撑得住呢。顾青棠记得时珩之前吃过她做的葡萄凉糕，不像是讨厌的样子，还有昨日在宴席上他也主动吃了葡萄，应该是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