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公子……对不起……我……”
“秦公子?”时珩玩味地反问,顾青棠刚才的话在他脑海中又过了一遍。花花公子,两名女子斗得头破血流,其中一位还……
原来如此,她说的,是盛嘉卿和盛惜蕊啊。那被她二人争抢的人,也就是秦子安了。
她把他误当成秦子安了。
“大胆!”时义没想明白那些弯弯绕绕,但他见自家世子爷被人无端抹黑,还被张冠李戴上了“秦”姓,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张嘴就是呵斥。可他话刚一出口,便被时珩制止。
时珩勾了勾唇角,一扫刚才那副阴沉的模样,“敢问姑娘可是昨日在盛府破案的那位小青天?”
顾青棠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支支吾吾的,并不想把自己姓甚名谁介绍清楚。
时珩也看出她的窘迫,不欲在此事上过多地为难于她。他和上折扇,指了指黄衣姑娘,“这位医女刚说,盛惜蕊得了病,。”他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是不治之症。”
顾青棠睁大了眼睛。所以,这才是盛惜蕊自杀的原因吗?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做了这么周密的计划,想用自己的死,把自己的亲姐姐搅得此生不得安宁?可她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如此怨憎盛嘉卿。
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一般,她看向黄衣女子,黄衣女子冲她服了服身,“我是百安堂的医女,盛四小姐的病是在我这儿确诊的,公子来,就是要问几个细节。”
“不治之症,是什么不治之症?”顾青棠问道。
“是……”黄衣女子单手附在顾青棠的耳边,轻声说:“花柳病。”
天上的流云,树间的枝叶,河中的流水,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一切都仿似再次静止了下来。
顾青棠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个有孕的……花柳病,病人?
流云遮住了日头,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时珩想到在盛府时,亲眼看见,顾青棠将盛惜蕊自杀的真相一层一层戳破。她实在是很聪明,比他麾下的那帮大人和捕快都聪明。时珩突然觉得,如果能让她跟着自己查案,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词:“所向披靡。”
“怎么样,要跟我继续查下去吗?”鬼使神差一般,时珩问道。
第四章 葡萄味
顾青棠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来了,又是那副表情,满目的雾气,就好像做错这些事情的,是她自己一样。这些到底关她何事?时珩拿扇子支着额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半晌,顾青棠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出什么决定一样,说道:“走吧。”她看向时珩,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果然,不查出完整的前因后果,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呢。”
黄衣医女已经回了医馆,顾青棠回首望向她离开的方向,那旁边就是自己想开点心铺子的地方。顾青棠就像是被冥冥之中的力量驱动着一样,她拽了拽自己身上斜挎着的小布包,几步迈到时珩面前,仰起头问道:“接下来要去查什么?”
这几日沁州水患严重,背后的隐患,千头万绪。皇上暗暗给时珩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治理。
时珩一个头两个大,他最讨厌这种理不出头绪的感觉。隐隐的,他有种感觉,这件事的背后,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讨厌未尽的案子,正因如此,他才想起来盛府那件秘不可宣的自杀案。
时珩和秦子安同样是永安城的王孙公子哥,自幼便相识,他那德性,时珩再了解不过了。他确实风流成性,而且,他曾经在醉酒时公开叫嚣,比起盛嘉卿那样跋扈任性的大小姐,他更属意柔情似水的温柔乡。
诚然,秦子安的家世不会允许他胡闹,得罪背景深厚的盛夫人去闹黄婚事。可盛惜蕊都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秦家理亏在先,这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这个孕,另有隐情。
时珩想明白了这些关键,也就找到了另一半真相的突破口。如果盛惜蕊的孕情有异常,最了解情况的,就是为她诊断的大夫了。盛惜蕊有孕之事,对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而言,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不管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盛家不会为她请太医。
时珩命人查了近半年以来永安城内各大医馆的出诊记录,就这样,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百安堂,继而得知,盛惜蕊有孕不假,但她,得了花柳病。病症还没发出来,是在为她诊脉时,她主动提出来,医女才确诊的。
黄衣医女走后,时珩把这些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讲给顾青棠听,不用他多做解释,顾青棠很快就抛出了跟他同样的疑问,只不过,疑问的对象是他——顾青棠一直以为他是秦子安。
“恕我直言,盛四小姐怀有身孕,您……”顾青棠搜肠刮肚,想寻找合适的措辞。片刻之后,她放弃了,直言道:“您是不是也应该尽早检查一下……”
没等她说完,时珩拂袖而去。
作为入过学堂的人,顾青棠知道,自己不应该歧视病人。但花柳病哎……这个秦公子,风流成性的……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跟时珩拉开一段距离。
时珩觉察后,冷眼像刀子一样飞向她,她“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举起双手,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说起来,我也很危险,昨天我拿了带四小姐血的帕子。”手上没有伤口,这样就放心了。顾青棠轻舒一口气,紧接着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盛府,让他们处理一下四小姐的衣物被褥?”
“已经通知过了。”时珩继续飞刀子眼看她,他有些憋气,但这个时候解释自己的身份也很麻烦,他索性闭嘴,听她在旁边絮絮叨叨起来。
“不是我说,您在同一家都要摘两朵花,实在是不太体面。”
“三小姐不好吗?就算是不好,你可以反抗家里的安排呀,为什么要做那些……嗯……偷偷摸摸的事……”
“哎,秦公子您别走这么快,我刚才没有要跟您保持距离的意思。”
“也不是,还是要保持距离的,但是我不是嫌弃您。”
……
生平第一次,时珩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作茧自缚”。
“你给我闭嘴。”时珩终于忍不住,刹住脚步,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顾青棠。
顾青棠没反应过来,步子迈得依旧快,没成想,额头直愣愣地就撞到了时珩的胸膛上。
一股奇特却异常好闻的味道钻入时珩的的鼻腔,有点清爽,好像还甜甜的,但不腻。这,是葡萄味吧。这个味道,刚刚在槐树下他也闻到过。
他恍惚的片刻功夫,顾青棠跳着脚往后猛退了两步,要不是时义动作快,跟着一起退,恐怕就要被她撞到了。
时珩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不是秦子安。”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秦子安也没有得病。”
这两句简单的话带给顾青棠的冲击跟“盛惜蕊得了花柳病”相比,也不遑多让了。不是秦子安的话,那这位花花公子是……
顾青棠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声,当然,在她的问句里,隐掉了“花花公子”这四个颇能代表她对时珩第一印象的词。
时珩听到她的问话时,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报复成功的快感。他哼笑一声,心情很好地回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自己查啊!”
时珩知道秦子安没有得花柳病,源于盛惜蕊对于自己病情的了解。花柳病不同于其他病,靠诊脉是诊不出来的,一般只有到发出病症,身体开始溃烂,才会被病人发觉。据百安堂的医女说,盛惜蕊还没有开始发病,那她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患病的呢?
唯一的解释时,传染上她的人已经发病了。
可就在盛惜蕊死的前一天,时珩还跟秦子安一同伴驾,陪皇上在温泉泡澡,时珩清楚地记得,秦子安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溃烂。
那就说明,传给盛惜蕊病的,另有人在。
时珩需要思考。他自顾自地走进一间茶楼,上了二楼后,在临窗的位置落座。
时义落后几步,交代掌柜的上一壶云雾茶,随即紧跑几步,跟上前面的时珩和顾青棠。上楼后,他站到时珩身后,目光落在了顾青棠的身上。
是很清秀,可世子爷身边的美人多了,怎么会对她——那么无知又无畏的人如此不同呢?时义想不明白。他正琢磨着,店小二把茶送了上来。
茶香袅袅,倒入二人的杯中,散出阵阵热气。
顾青棠小声地“啊”了一声,跟店小二要了干净碟子,从自己的小布包里取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物什。物什打开,里面竟然是四块凉糕。
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我自己做的葡萄凉糕,秦……不是,公子?公子您尝一尝。”说着,她跟献宝一样,把放了凉糕的碟子推到时珩跟前。
“葡萄做的?”时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