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多了一些,来来往往,也不知道都是从哪来的。李耗子穿行其中,满心惆怅地想:要是这古币只值几百块钱,那就必须把招财猫天衣无缝地粘好,以免节外生枝。当然,他也怀疑老板娘是不是看他是外行就故意把价值说得很低,可思来想去又排除了这种可能。
杀价是为了做成买卖,赚到更多利润,若是这种情况,老板娘不会轻易把他放走。所以这古币充其量也就值一千块。
如此想着,前方来在巷子口,李耗子回头总览整个小巷的景色,忽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紧急转身面向一家店铺。
第10章 狸猫换太子
李耗子没有什么反侦察的能力,但刚才那一下太明显了,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那人在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不多时离开民国老巷来到空旷的江边老街上,那人又骑着一辆“二八大卡”出现在身后不远处。
老街地面是民国时期铺的老青砖,常年的风雨侵蚀磨去了石砖的棱角,变得像面包一样,地面凹凸不平,那辆破二八自行车的轱辘每压过一个沟坎,车链盒子都会“卡拉拉”地响,这么明显的声音,一度让李耗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多疑了。
他继续走,时而好像想起家里煤气忘关了似的快跑几步,时而又好像发现地面上有钱似的弯下腰去,随着他的快慢变化,后面骑自行车的人也快慢变化,始终跟他保持二三十米的距离。
这明显又是在跟踪。李耗子思考一会儿,觉得这货好像他么是个大傻子。
他索性停下来,回头直接看向那人。那人也停下来,单脚撑地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去。李耗子喊了一声,那人装作没听见,好像他不回答李耗子就看不见他一样。
如此待了十分钟,那人依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李耗子觉得十分尴尬。他一狠心一跺脚,径直朝那人走过去。
二者逐渐接近,李耗子看清那人四十来岁,八字眉,八字胡,耳朵紧贴脑袋,脑瓜顶溜尖,一脸的衰像,好像她妈生他的时候用力过猛把她挤成了一个箭头。
再靠近一点,那人瞥了李耗子一眼,迎上李耗子的目光,旋即又把目光挪开,倔强地梗着脖子,好像在说你就是看不见我怎么着。李耗子开口道:“我说——”
刚说出两个字,那人仿佛刚刚确认自己已经暴露,跨上自行车一顿猛蹬,车子在一阵碎响中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远离。没跑多远,车轮轧上一块凸起的石砖,车链子“咔”的一下断了,那人急忙稳住车子,而后双脚落地,推车自行车狂奔。此时李耗子注意到,这人好像得过小儿麻痹,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虽然搞不清楚这二傻子为啥跟着自己,但这副德性显然不能有啥大阴谋,李耗子没再放在心上,返回老屋。
昨晚那种被锋利金属顶住后腰的感觉还清晰在脑,李耗子不敢掉以轻心,立刻锁好门窗,拉紧窗帘,着手复原招财猫。
为了准确掌握胶水的用量以及熟练胶水的涂抹,他先行打碎一个大碗进行练习,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直到一管胶水用完,他已经可以做到把碗粘好而边缘不残留任何胶痕。
准备工作花了一个多小时,他稍作休息,吃了点东西,而后准备好镊子、抹布和清水。
先粘那三瓣主体,主体完工之后是那几块小碎片,最后他又用镊子夹起比指甲盖还小的碎渣,一点点找到原位拼凑回去。
两个小时,李耗子肩膀酸痛,头晕眼花,不过因为招财猫的外皮是黑色的,而且本身就有很多伤,所以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就看不出跟原来有什么不一样。
他长舒一口气,直接坐在地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脑袋里的一个疑问加重了很多:
这把亲手操作,招财猫里里外外都被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猫肚子里根本没有能裹夹铜币的地方,为啥之前赵四拐摇晃它的时候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呢?
问题一闪而过,李耗子满足的神情僵住了。他机械地把手伸进衣服兜里,摸到了那枚铜币——刚才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如何让招财猫天衣无缝上,竟然忘了把古币放回去。
他被自己蠢哭了,恨不能把硬币塞进自己的肚子里。这时,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他急忙把胶水和工具收拾起来,起身问道:“谁?”
门外响起马大嫂的回应。李耗子打开门,见马大嫂叼着烟卷,手上端着一大海碗饺子。不待他问,马大嫂便自顾自地说:“早晨嫂子看你脸色不好,给你包点牛肉饺子补补。”
李耗子脑中闪过“好吃不如饺子,好看不如嫂子”,不过他不想分心应付这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女人,接过饺子,表示感激,而后便要关门。
马大嫂倒不客气,赶在门关上之前,走进屋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以前嫂子来你家,你可都是热情招待。咋?现在名声在外就瞧不起嫂子了?”
李耗子赶紧拉开窗帘,“那肯定不是,但你看,我是个光棍,你是个寡妇,咱俩在一个屋待着,被人看见说闲话不是?”
马大嫂轻蔑一笑,“在咱们这个镇子,南头到北头,东头到西头,还没有一个敢说我闲话的呢。不过话说回来……”她又一阵脸红,“亏你还能往那方面想,这说明嫂子在你心里还不老是不?”
李耗子没敢接话,默默地端起海碗,两个一组把饺子塞进嘴里,巴望着赶紧吃完让她走。
马大嫂一边耐心地看他吃一边拉家常,询问他上午是不是去了古玩街,那枚古币到底值多少钱之类的,每说一句话她都扫一眼电视柜上放着的招财猫和碗,扫了十几眼,她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实在突然,李耗子一口没咽好,好悬被饺子噎死。好不容易倒上一口气,马大嫂问:“浩哥,你这黑猫是从哪来的呀?”
李耗子谎称是自己在江边溜达捡的。马大嫂走过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紧凑的五官变得更加紧凑,“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捡呀!你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风俗吗?”
狸猫换太子的野史故事李耗子倒是听人讲过,但没说还有一种风俗。他摇了摇头,马大嫂跟着煞有其事地讲了起来。
古时候医疗条件太差,小孩儿得病治不好,老是夭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发明了一种“狸猫换太子”的方法,简单说就是谁家孩子要是得了重病无法医治,家里人就会去养猫的人家买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在猫脖子上挂上几枚铜钱,然后扔到江边,谁要是贪图便宜把这铜钱拿回家里,那孩子的病就会转移到这家孩子的身上。后来山里建造了元宝观,道长觉得这种风俗不但残忍而且有悖道德人伦,便出了一个用假猫代替真猫的主意,挂上铜钱后,也不用等着被人捡走,而是扔进江里就行,江水会自然带走孩子身上的病灾。
讲完,马大姐问:“你捡这招财猫的时候没有刚好在旁边发现了几枚铜钱吧?”没用李耗子回答,她饶有意味地一笑,拿出一股长辈般的语气,“不管有没有吧,反正这东西不能留在家里。我回去时顺便帮你扔到江里吧。”
李耗子依然想不起有谁叨咕过这么邪乎的风俗,不过他隐约记起李迪小时候他带李迪在江边玩,好像真就看见过一只脖子被绳子勒住的奄奄一息的小猫,他和李迪把绳子解下来,把猫抱回家中养着,没几天被毛亮亮给扔了。
他不记得那小猫脖子上有没有铜钱,但眼下这招财猫、铜钱、纸币、纸符倒真是有点封建迷信的味道。
他还在琢磨,马大嫂拿着招财猫一声不响地朝门外走去。他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抢,过手之时谁也没抓稳,招财猫掉在地上摔成了四大瓣。
马大嫂大惊失色,赶紧蹲下检查碎片,“哎呀浩哥,这可怎么办呀?嫂子不是故意的。”
李耗子没好气地说:“你不说不吉利么,摔了就摔了,你赶紧回去吧!”
马大嫂连连道歉,逃也似的离开老屋。李耗子站在原地,心说这回不用琢磨了,只能把铜币放回去再粘上了。
转眼日落西山,金色的光芒裹着老街上每一块石砖,白色的鸟盘桓在古镇上方,发出一声声鸣叫。李耗子第二次粘好招财猫,抱着摇晃几下,古币移动,撞击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接下来的时间还是等待取包人上门来取招财猫,因为是第二次复原,招财猫身上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些损坏痕迹,李耗子心中不安,一会儿给自己打气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如实说明情况,人家不会刁难他;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老屋门口,左右观望有没有带着凶器的可疑人员在周围活动。
时间流逝,暮色四合,李耗子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觉得如果人家白天的时候来还好办,光天化日的,不至于动粗,现在晚上,万一闯进来几个人要求他赔偿,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甚至觉得这件事情会不会压根儿就是人家做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