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人在意李耗子的谎言,可偏巧喝着喝着雨变大了,屋子里越发寒冷,钱三鸣点着火炕,建议把桌子搬到炕上继续喝。搬到炕上也就算了,喝着喝着钱三鸣又躺下了,脑袋正好枕在被子上。他感觉到里面有坚硬的东西,伸手往里面掏。李耗子来不及阻止,招财猫被钱三鸣掏了出来。
移动间,招财猫晃动,铜币“叮当”作响,钱三鸣霎时僵住,跟赵四拐一起看向李耗子。
李耗子没有办法,把他们走之后一直到现在发生的种种怪异事情讲了一遍。
有那么几秒,钱三鸣和赵四拐盯着招财猫谁也没说话,几秒钟过后,钱三鸣笑得好悬背过气去。
他道:“二哥,你编瞎话也不带这么编吧!这玩意儿你说要是里面藏着钱我相信,但你要说这钱还能自己多出来一枚,你打死我我都不信!我看是人家没回来找,你把它当成存钱罐用了吧?”
李耗子懒得跟他争辩,往回拽招财猫,钱三鸣好像忽然想起了童年,故意举着招财猫让李耗子抢。李耗子心急如焚,边抢边说:“你别整坏了,今晚人家还来取呢!”
末了,赵四拐帮忙按住钱三鸣,这才把招财猫拿回来。赵四拐点着一支烟,皱着眉头仔细观察招财猫身上修补的痕迹,好像在研究到底李耗子说的是真的还是钱三鸣猜的是真的。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握住招财猫的脑袋和身子,双手用力把猫脑袋掰了下来。
刹那间,灯无故熄灭,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三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靠在一起。
紧张的呼吸声中,钱三鸣小声说:“看来这黑猫真有说道儿,四弟,你赶紧认个错吧。”
赵四拐道:“你慌鸡毛?要真是这猫的说道儿,肯定还有下一步变化,等等看。”
三人聚精会神地等待变化,重重的砸门声忽然响起,吓得他们一哆嗦。他们聚集到窗边,目光穿过同样黑暗的客厅,落在房门上。
门声又响,比刚才更重,但已然听得出,这是有人在敲门,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赵四拐轻声问李耗子:“你猜是谁?”
李耗子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八成是取包人来了。”
赵四拐又问:“你不说他这两天都是后半夜来的吗?”
门外终于有人说话,“朋友,我来了,剪断了你家电线,今天你要是再不把东西交出来,后果可想而知。”
李耗子麻爪儿了,问赵四拐怎么办。赵四拐一边比划一边说:“你过去跟他说话,拖住他,我和三哥把猫粘上。”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李耗子像上刑场似的来到客厅里面,问候道:“大哥,你今天来的够早的啊……”
“少他妈废话!你不说让我早点来吗?”
“那大哥你是打车来的还是开车来的?晚上吃饭了吗?”
“你有病是不?别墨迹,赶紧把东西放茶几上,面向墙站好。”
“马上马上。下雨天剪电线多危险呀,镇子后头的杨过,就因为小时候爬大铁架子掏鸟窝,一条胳膊给电没了。”
“你别没屁嗝喽嗓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耍花花肠子,我就把你手筋脚筋挑断!”
“马上就好了大哥。要说这事儿都赖我糊涂,怎么还能让你再跑一趟呢,昨天管你要个地址,今天给你送去多好。”
“干我们这一行的,还能让你猫着住址吗?”
“大哥您是哪一行啊?”
“我是——你话有点密,把嘴闭上。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在不准备好,我们就进去了!”
李耗子原本以为外面只有一个人,仗着自己有三个人,这才敢跟人家对话,现在一听是“我们”,顿时又感觉腿软。
没等他回答,外面开始数数,“一……二……”
数到这,钱三鸣和赵四拐终于从里屋出来了,李耗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可还没等心落底,他借着窗外的微光看见这两个不着调的竟然把猫脑袋粘反了。
他赶紧给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错误所在。钱三鸣没明白,赵四拐明白了,跟钱三鸣比划。钱三鸣还是不明白,赵四拐急切道:“脑袋,脑袋,我们俩拖着,你去后面给它脑袋拧下来重整。”
这句话跟门外人的“三”一起出口,因为情急,声音比较大。门外愣了片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赵四拐回答:“没什么,你再等一会儿,保准把东西给你。”说着他捅咕钱三鸣,“快去快去!”
门外的压力消失,自行车链盒子的声音迅速远去。这声音李耗子听得有些耳熟,赶紧推开门眺望。赵四拐跟出去,钱三鸣把招财猫放在电视柜上也跑了出去,三人所见,一辆二八自行车沿着江边老街疯狂逃窜。
他们莫名其妙地观望一会儿,渐渐意识到这人应该是被那句“去后面把它脑袋拧下来”吓走的,可李耗子想不明白,他就是那天在江边跟踪的人吗?这两天自己就被一个二逼吓成这样?
钱三鸣来了精神,就要去追,赵四拐拦住他道:“穷寇莫追,今天他被吓走,证明之前都是虚张声势,以后要是不来还则罢了,要是敢来,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啊回!”说着,他还使了个京剧的身段。
就在这个身段之下,他们身后又一次传来破碎声响。他们回头看去,招财猫倒在电视柜下,碎成更多瓣。走过去打造打火机照明,三枚铜币在招财猫的碎片之间折射着黄铜光泽。
第13章 隔窗窥猫
外面下着雨,出去接电线不安全,三个人就点着蜡烛围着炕桌观看那三枚熠熠生辉的古币。许久,赵四拐道:“依我看,这招财猫根本就是个宝贝,每天晚上都会自己破碎,送来一枚铜币。这就是贼偷它的原因,也是贼看见二哥把招财猫弄碎而没声张的原因,他们怕二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其实自打第一次把古币装回招财猫肚子里摇晃出声音李耗子就这么想过,之后第二枚铜币出现,加重了这种想法,但作为一个智力健全的人,他没把这个念头当回事。现在第三枚古币凭空出现,加上赵四拐的分析,李耗子不得不考虑这是一桩灵异事件。
钱三鸣眼冒金光,掰着手指头算,“一天变出来一个,一个值一千块钱,一个月就是三万,一年三十六万,成本只有几管胶水,这是妥妥的一本万利啊!这才是弟妹算的偏财啊!”
李耗子着手开始粘补,一边粘一边叨咕,“事儿倒是像这么个事儿,可你们看,”他摆弄陶瓷碎片,“这玩意儿跟破碗片子有啥区别呀?就能凭空变出钱来?我是不敢相信。再说,即便是这样,这招财猫也不是咱们的,我觉得还是规规矩矩还给人家好。”
钱三鸣急了,“从小到大就你没出息!你没看那人那样,这年月连我这个捡破烂的都开电动车了,那贼还骑自行车呢,你说他能有多大能耐?今晚被我这么一吓,你给他他也不敢要了!”
李耗子也觉得这个取包的贼实在不像狠角色,可他始终不敢忘记摩托车骑手交给他包裹时那股冰冷的眼神。他在监狱中见过各种各样的违法分子,从来没看见过那么冷漠的眼睛,那是妥妥的亡命徒。亡命徒的同伙儿能有囊膪么?保不齐人家明天带着一伙人杀回来呢。
转眼,所有碎片再次被攒到一起,怎么说呢?大概还能看出来是一只猫吧。也正是这个原因,耗子没有把三枚铜币放回去。
赵四拐总结似的说:“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但当务之急不是招财猫的去留,而是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吐出铜币来。”
李耗子和钱三鸣一起看着他。他继续说:“古有隔岸观火,明晚咱们来个隔窗窥猫,它是怎么自己掉在地上又是怎么变出钱来的,咱们一看便知!”
拟定好眼前的计划,钱三鸣和赵四拐各自回家,为了防止李耗子反悔,赵四拐把三枚铜币每人分了一个。
他们走后,李耗子失眠了。如果说钱是一种罪恶,那么李耗子绝对是罪恶克星。他觉得生活的基础是感情,不是钱。一个人即便穷困潦倒,如果有媳妇的照顾有子女的孝顺有朋友的关怀,一定也会生活得很幸福,反之,如果一个人不择手段地去获得钱财,甚至把别人的钱财据为己有,那么就算再富有也会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所以他很担心万一明晚招财猫真的再吐出一枚古币来该怎么办——依钱三鸣和赵四拐的个性,肯定会想办法留下招财猫,他既打不过钱三鸣,也说不过赵四拐。
然而,退一万步讲,这么个脏兮兮、碎了好几次的玩意儿真的能变出钱来吗?它越来越不像一只招财猫了,那假使下次碎掉之后把它粘成一条狗的形状,它还有吐钱的功能吗?这好像是个哲学问题。
每年夏季,江南镇都会有一个月的雨季。第二天雨虽然停了,但乌云依然低低地压在镇子上头,风过云行,仿佛预示着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上午,李耗子守在家里期盼着取包人赶紧来,这样他就可以告诉钱三鸣和赵四拐招财猫被抢走了,一了百了。等到中午,马大嫂又来送饭,他提前把招财猫藏起来,马大嫂问起时,他说思来想去感觉那玩意儿的确不吉利,给扔进江里了。马大嫂喜笑颜开,“你看我就说的吧!你这会儿这脸色恢复过来了,简直是容光焕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