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小伙儿指路,他们沿着穿城而过的一条国道驶出城区,不久之后又从国道拐下来,进入贯通田野的省道。
李耗子看着道路两旁广阔的稻田,发现自己兜了一大圈子竟然又兜回了江南镇下辖的村子。
路越来越陡,稻田变成旱田,前方地势较高的地方出现一片挺拔的杨树林,树林后面道路两旁有两片房屋,路标上写着:老虎村。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南镇人,李耗子听过这个村子,却是从来没有来过。此时得见,他发现这个村子竟然家家户户都有小作坊,从街面上路过还可以看见很多简易库棚,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冥币、花圈和纸人纸马。临街有些房屋改成了铺面,少数几个“大车盒饭”,多数都是丧葬用品批发,其中就属一个废品收购站鹤立鸡群,手写的牌子挂在树上,每有大车经过就“叮当”作响。
纹身小伙儿没让他们在村子里停留,而是直接从村子穿过,大概三百米后拐下一条平整的水泥路。水泥路一路向上,钻进一个山坳。
踏上一道岭,前方是一块修整过的平地,平地上搭着库棚,棚下是一具一具成品和半成品棺材。此时太阳偏西,山坳凉飕飕,平添了些许阴森气息。
钱三鸣猛捏车闸,问纹身小伙儿,“你把俺们领到这种地方来是想决一死战吗?”
小伙儿用下巴指了指棺材棚的后面,大山的阴影里,两座瓦房里正亮着灯火,几个跟纹身小伙儿差不多形状的年轻人坐在门前赵四拐的出租车上抽着烟朝这边张望。看到这边,他们下意识站起来,其中一人跑回屋子。
李耗子他们走到房子前,一个矮胖油腻的男人在三五个小弟的跟随之下走了出来。
此人剔着小平头,穿着压麻短袖,脖子上挂一条大金链子,颈侧有一个“财”字纹身,手上戴一枚大金戒指,手腕上一串包油亮的檀木手串,手里滚着两颗核桃,从做派和站位上来讲,他应该是这伙人中地位最高的人,但很显然,他并不是昨晚的鸭舌帽。
他挨个打量李耗子三人一番,满脸的横肉忽然舒展开来,双手抱拳道:“浩哥是吧?久仰久仰。”
李耗子紧张极了,四处寻找鸭舌帽不见,便问:“你们老大在哪?这事儿他比较清楚,我还是直接跟他说简单。”
刹那间,小平头有些惊愕,但这惊愕一闪而过,他的态度变得更和蔼了些,“浩哥好眼力,我们的确是受人所托,不过您放心,我可以全权代表他,只要东西到手,我们不光会放人,还会给兄弟们一些辛苦费。”
李耗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点头。小平头躬腰摊手,“那咱们里边儿谈?”
这座房子有东西两屋,外表普通,里面却有些奢华,特别是一张根雕茶海很上档次。
小平头跟李耗子对坐在茶海两侧,小平头一边倒茶一边说:“鄙人杜如海,承蒙兄弟抬举当了这么个老大,之前不知道浩哥您也是道上人,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伤和气的事情。您多多包涵。”
李耗子好像坐在电椅上一般,双腿打颤,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东西交上,带着赵四拐和马大嫂回去。他把帆布兜子放在茶海左边,又把黑木盒子放在茶海右边,最后同时向前一推,说:“东西都给你,赶紧放人吧。”
杜如海显然有些懵。他先扒开帆布兜子没锁紧的包口,看见一堆红色的钞票,眼睛登时放大,之后又端起黑木盒子,额头上瞬间聚集起一层汗珠。
他再次鞠躬拱手,“浩哥的意思我明白,左边代表钱财,右边代表死亡,但这事儿还不至于在钱和死中间做选择,只要您把招财猫肚子里的东西给我,我立马放人。”
李耗子非常失望,原本他还想着如果对方不提,他就不说出来那四枚古币呢,现在看来,人家对他也是了如指掌。
无奈之下,他把手伸进兜,摸出一枚古币,放在黑盒子上。“在这呢,你拿走吧。”
杜如海深吸一口凉气,看了看李耗子又看了看铜币,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浩哥这是有意跟我开玩笑吗?”
李耗子道:“不开玩笑,这就是招财猫吐出来的东西,铜币在这,猫在盒子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放了我兄弟。”
杜如海拿起铜币,不住眨眼琢磨。末了,他道:“浩哥说是从猫肚子里找到的就是从猫肚子里找到的,不过猫肚子里应该不只这一个东西吧?”
李耗子一抖,心说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给钱三鸣使眼色,后者把手揣进裤兜。
霎时间,屋内空气紧绷,杜如海的小弟个个把手伸向旁边的家什。钱三鸣赶紧掏出自己那枚铜币,放在盒子上,气呼呼地说:“还有一个,都给你。”
杜如海用力拍了拍脑门儿,道:“浩哥,我不想伤了和气,但你这两枚硬币确实给我整蒙了。您既然打开过招财猫,就应该知道招财猫肚子里的东西对您来说不重要,您握着也不知道怎么用,莫不如交给我,我有大用项。”
钱三鸣抢先说道:“咋不知道怎么用呢?晚上把招财猫供在电视柜上,每天半夜它自己摔成几瓣,每次吐出一枚古币,一枚古币值一千块钱!”
此话一出,屋子里鸦雀无声,杜如海痛苦地看向自己的兄弟,眼神询问他们是自己有毛病还是对方有毛病。最后,他服了,“看来我们说不清楚了,这硬币你们收着,我先看看招财猫不过分吧?”
李耗子暗骂一直都是你在兜圈子,嘴上说:“钥匙我没有,在被你们绑来的那个女的手上,你们把她带过来才能打开盒子。”
杜如海给一个小弟递眼色,后者出门,走进另外一间屋子,里面传来马大嫂“哼哼唧唧”的声音,而后小弟返回,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钥匙有很多把,但从大小上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黑盒子上的四把锁的。杜如海即刻就要开锁,纪五福在后面捅了捅李耗子,李耗子奓着胆子用手压住盒盖,说:“大哥你也得表示表示吧,先把人带到门后面,你开锁看见招财猫,我们开门看见人。”
杜如海一挥手,又两个小弟出去,赵四拐和马大嫂的叫声出现在门后。从声音上来判断,赵四拐是在求饶,马大嫂是在骂人。
锁很新,咔嚓作响,打开三把后,李耗子把手从盒盖上拿下来,小弟开门,把赵四拐和马大嫂让了进来。
马大嫂看见茶海上的东西,双眼好悬呲出血来,一头撞开拽着他的小弟,如疯牛一样冲向杜如海。
杜如海急忙躲闪,马大嫂挣开双手,拽掉嘴里的破布,抱起黑木盒子,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把我老伴儿的骨灰盒拿来干鸡毛?还他妈让人活不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鸦雀无声的状态,马大嫂母老虎一样的目光突然锁定李耗子,迈步朝他走来。赶在她咬人之前,杜如海的小弟从后面重新把她控制住。黑木盒子落在地上,盖子弹开,里面洒出一堆红色冥币,又滚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
杜如海蹲下,捡起红布包捏了捏,瞬间暴跳如雷,“浩哥,亏我还以江湖之道待你,你太不讲究了,竟然拿骨灰来骗我!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李耗子感觉天旋地转,之前发现这个黑木盒子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在推测它里面装的东西,没有注意外部特征,此时经马大嫂一说再看里面的物件儿,这可不就是个骨灰盒么,前面还有插照片的槽呢。那他么招财猫哪去了?
一记拳头抡在李耗子脸上,打破了他的思考,他急忙抱头钻到茶海下面去,看见钱三鸣和赵四拐同样蹲着。
茶海外面,纪五福拼命招架,每一拳打出都大喊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很快,他被踹倒,幸好马大嫂失去理智,扑到杜如海身上就咬,小弟们分出一部分来救老大,纪五福才没有立即被制服。
赵四拐“哇哩哇啦”地示意李耗子放开他,放开后,他说:“据我分析,场面无法挽回了,咱们趁乱赶紧跑吧。”
钱三鸣问:“马大嫂怎么办?”赵四拐哭了,“这货今天吃了我五百块钱的饭,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三人像三只耗子一样从茶海的三边退出去,刚刚站起身,马大嫂和纪五福已经被按在一起,纪五福鼻青脸肿,马大嫂衣衫不整,脸上妆容模糊成一片。杜如海手握一根木棒拦在门口,气呼呼地指着李耗子三人说不出话。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突然被撞开,直接把杜如海撞翻,一个小弟踩着杜如海的后背冲进来,扫视一圈,连忙扶起杜如海,道:“老大,不好了,条子来了!”
杜如海爬起来,满脸是血,再次用棒子指着李耗子,依然没能说出话。之后他带着小弟们鱼贯而出,不知踪影。
五分钟后,警车呼啸着停在门前,四个警察冲进屋内,后面跟着赵四拐的媳妇白月英。
第20章 莫名的存款
据白月英讲,今天早晨开始她的右眼皮子就跳个不平,她贴上一块白纸,半天不见好转,便打了一卦,此卦显示赵四拐可能遭遇百年不遇之横祸。她惊讶万分,急忙推算赵四拐所在的位置,算出赵四拐的车在西南方向停留了半天纹丝未动,他几次打电话均无人接听,于是到派出所报案,警察这才跟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