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桥源自于江南镇的“七夕节”风俗。据说在远到不知道什么朝代的时候,江南和江北分别由两个庞大的宗族掌控,南面的宗族以农田为基业,信奉守本,北面的宗族世代经商,信奉利益,两个宗族信念不同却同饮一江水,难免互相瞧不上。
矛盾最严重的时候,江南人拆了江北人修建的大桥,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更不可通婚。现实很残酷,爱情很美妙,在严酷族规的压迫下,江南江北的情郎爱女只能隔江而望,偷偷在江水中放下灯船传递信笺。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江南族长家的年轻公子与江北族长家的千金小姐相恋,江北族长知道后大为光火,立刻为小姐定下一门婚事,并定于七月初八完婚。小姐万念俱灰,于七月七晚上身着嫁衣跳进滚滚江水。公子知晓后痛不欲生,戴上大红花跳江追随小姐而去。
两个人用生命挑战族规的权威,彰显出爱情的忠贞,两个宗族的族长痛定思痛,决定在下游浅滩处修建一座桥,江北修一半,江南修一半,平常时间里两半桥都立起来不准通行,唯有在每年七月初七的时候各自放下桥,两座半桥合成一座,供有情男女们过桥相会,因为此举像极了牛郎织女鹊桥会,便取名喜鹊桥。
后来宗族的隔阂渐渐消泯,半桥变成整桥又变成石桥,七夕节时过桥相会的风俗却一直延续到清末民初。建国后一场洪水冲毁了原本的石桥,政府出资修建一座混凝土桥,后又几经修缮改建变成今日的现代化桥梁,但名称始终没变。
从喜鹊桥下去拐进老城区,再走过两个街区便到了文化局。算上这次,这条路李耗子一共走过两次,第一次是去接活着的毛亮亮,结果把毛亮亮撞死了,这次明知毛亮亮已经死了,却是要去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悲哀还是算搞笑。
天刚蒙蒙亮,街上行人无几,只有少量汽车在街面上飞驰。他们在文化局大门口停下车,瞻仰这座沉闷的建筑,怎么看怎么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钱三鸣说:“这楼咋像没人要了似的呢?”赵四拐道:“可能是还没上班,没有人气。”
他们在门口转悠,焦急地等待有人出入,始终不见。末了,钱三鸣跳过树篱笆,扒着门卫的窗户向里面看了看,朝他们招手道:“这里有个人,喊他不?”
里面睡着的人是保安老金,昨天本来就是他退休的日子,但开发商那边迟迟没有派人来接手大院,他自告奋勇站好最后一班岗,所以今天还在这。
他从四十左右岁的时候来到这里当保安,一当就是二十年,局里的领导和职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他雷打不动,久而久之,他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如今即将告别岗位,这一方院落不久之后也将大变样,他非常伤感,昨晚自己准备一点酒菜,自饮自酌了两杯白酒。
酒入愁肠愁更愁,他从刚到这里的时候开始回忆,单位里的每一桩新鲜事都历历在目,包括什么时候推倒院墙换上铁栅栏又盖了这座门卫房,包括新调来的大学生不习惯体制生活发疯地砸玻璃被他劝服,包括寒冬腊月半夜暖气管道炸裂他孤身“抗洪”,包括不知是谁丢的烟头引燃垃圾桶他勇赴火海……
每想起一件他都喝一口酒拍拍胸脯,自语一声“老金啊老金,这二十多年保安你当得问心无愧”。后来,他想起三年前的一桩事,满腔的自豪瞬间枯萎,人也蔫儿了大半。
他一口气灌了半杯,暗叹一声道:“老金啊老金,要说这辈子你做过什么错事,就只有那一桩了,你对不起人家呀……”叹罢,他眼圈通红,放下酒杯步履蹒跚地走进楼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守卫室的,只知道回来时已经晕得不行,倒头就睡了。
事实上,老金回来的时候距离李耗子他们抵达也就一个小时,属于刚睡下。迷迷糊糊的,他听见窗外有动静,睁眼一看,看见三张大脸,吓了一跳。
他醉醺醺地披上衣服,走出门,手里还习惯性地抓起大串钥匙彰显身份。在门口,他看看李耗子的衰样,看看钱三鸣的傻样,又看看赵四拐的损样,摆手道:“上访就别来这儿了,文化局早搬走了。搬走了!嗨……”
李耗子上前一步,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大哥您放心,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您是这里的保安吧?”
老金拉拉披在肩上的保安制服,有意无意地把胸章露出来,“我是当年的保安队长。”他又看看门口停着的电动三轮车,“收破烂也来晚了,头几天有人收拾完了。”
李耗子赶忙解释,“我们也不是收破烂的。您刚才说搬走了是什么意思?谁搬走了?”
老金转头望向晨光中仍显灰暗的大楼,“整个单位都搬走了,三年前就搬到新区去了。”
钱三鸣眼珠转了转,赶紧递一根烟上去,点着后,问:“就是说这儿已经三年没有人了呗?”
老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敬烟这个待遇了,一时又找回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提高声调道:“搬走了可不就是没有人了呗,不过很快就有人了,这块地卖了,赶明儿扒了盖公寓。”
说着,他又警觉起来,问道:“你们三个大清早鬼鬼祟祟的,到底是想干啥?说不清楚我可不能让你们走。”
三人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况。末了,赵四拐站出来,问:“老哥,我们是来找人的。有个叫毛亮亮的女的在这儿工作您认识吗?”
刹那间,老金的醉眼清醒了八分,上下左右重新打量三人,嘴巴开合半晌竟没说出话来。
赵四拐追问:“您认识吗?”
老金这才回过神,换上一个含糊的笑容,眼神偏向别处,“她在这就工作不几个月,后来出车祸死了,听说是她家男的开车撞的。”
赵四拐惊讶得直嘬牙花子,“还有这等子事儿,真是世事无常啊……”他注意到老金的狐疑,“是这样,老哥。俺们是她同学,多少年联系不上,偶然听说她在这儿工作,想着过来看看。既然她都不在世了,俺们也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他们仨爬上电动车,钱三鸣拐着车把调头,头调好后他问:“大哥你确定这地方三年都没有人了吗?”
老金缩着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肯定没人,你们要是找鬼兴许能有一个两个的。”
电动车走远,钱三鸣回头问赵四拐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老猫录到的是鬼魂的可能以及接下来去哪里。
赵四拐道:“我想起来了,三年前新区落成,为了引导人气,很多机关单位确实都搬到新区去了。再有,我一直没想明白老猫回家的路线上先经过的那片空荡荡的区域是哪,现在想来,那不正是新区的路么。走,去新区看看。”
江北新城位于江北市的北面,和很多城市的新城一样,它是城市化进程加快的产物,也和很多城市的新城一样,它直至今日也没有太高的人气,多少有点网络上所谓“鬼城”的意思。
新城占地广泛,街路横平竖直非常宽广,有森林有胡泊有湿地公园,有现代化的高层住宅也有豪华别墅区,抛开别的不谈,只说放眼望去的绿油油和风中裹夹的香喷喷,这的确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作为一名出租车司机,赵四拐很容易找到机关办公区。那是一连三栋宏伟的现代化高层建筑,中间的高,两边的低,每栋楼之间有桥廊相连,外表没有装饰,但十分气派。
楼前面一路之隔是一片碧波荡漾的人工湖,湖中有岛,岛上有桥,此时节荷花竞相开放,煞是好看。
钱三鸣开着三轮车在湖和楼之间来回转悠,赵四拐终于在左边稍矮一些的那栋建筑门口众多的竖匾中找到了“江北市文化局”的字样,于是把车开进停车场。
这栋建筑说矮只是对比,它一点也不矮,光是走到一楼就需要爬上二十几级台阶,一楼正中一个旋转门,旋转门旁边标杆一样立着一个年轻的保安。跟这个保安比起来,老金有点像伪军。
爬到台阶中间的缓步台,赵四拐拦住钱三鸣和李耗子,道:“记住咱们的瞒天过海之计,你们俩少说话,听我的。”
李耗子天生怕见官,看见村长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想象这栋威严的建筑里待着不知道比村长大多少级的官,心里早已打了退堂鼓,但现在显然不是撤退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走。
因为心里很矛盾,所以情绪不稳定,他不耐烦地甩开赵四拐,“以后你出主意就出主意,别老给取个名,你一取名我就感觉要完蛋。”
第30章 赵四拐的智慧
来到旋转门前,保安敬了一个标准的礼,声音洪亮地问候道:“你们好,请问你们去哪个单位,要办什么事?”
赵四拐道:“小哥,我们要去文化局一趟,向领导反映一下江南镇文化节的事儿,我们都是好人,不是无理取闹的。”
能说明来由,能表明态度,保安放行。“进门左手边登记,出示身份证,等待文化局来人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