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云把买来的桃木葫芦摆在玄关，把一盆君子兰放阳台落地窗下，然后点燃三炷香，在房子东南西北墙各拜三拜。
傅山越出来喝水，看到阳台的君子兰，又看到徐凌云在做奇怪的仪式，问她：“干什么呢？”
“拜神呢。”徐凌云对着北墙念念有词，“天上各路神仙，今天我老师傅山越搬家，请保佑他无病无灾，一帆风顺，六时吉祥。今天匆忙，改日我一定备上茶果供品孝敬各路神仙……”
傅山越听着她的祷词，心里憋了一天的不爽又不争气地消了一大半。
徐凌云蹲在地上，把三炷香插在买来的香炉里。
傅山越看她蹲在地上，瘦瘦小小的一只，心里涌出一股浪，想把她吞没，然后卷到自己怀里。
他忍不住走过去，蹲下来问：“你拜神仪式这么简略，神仙怎么会听你呢？”
“嘘。拜神时说的话，神仙会听到。”徐凌云又从塑料袋拿出两个新的枕头，摆到傅山越卧室床上，对傅山越说，“高枕无忧！”
“为什么是两个？”
“双数吉利，好事成双！”
“你怎么懂那么多？”
“嘿嘿，不多不多，我妈才是信神专家。”
徐凌云摆好枕头要出去，傅山越在房门口拦着：“若你拜的神，不保佑我怎么办？”
徐凌云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我到时再找他们算账。”
傅山越眼底似阳光透过青潭，光影水纹交织，他笑说：“好，看样子你是神仙的代理人，如果神仙不保佑我，我就叫你负责，行吗？”
“嗯。”徐凌云点头，心里也有一株水草在招摇，眼睛都亮了，“老师，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傅山越眼波流转，反问她：“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徐凌云于是意识到，傅山越毕竟是傅山越，生个气都来无影去无踪，跟她妈是不一样的。
自昨天过后，徐凌云就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变质了。
警局门口的牵手，河边步道长椅上的注视，国华大厦天台上他担忧的神色。
他那么容易因她而生气，是因为他把她当学生看吗？
她这么在意他的情绪，是因为尊敬师长吗？
问题太多，把徐凌云本就发烧的脑子给搅成一团浆糊。
她说：“没生气就好。”
傅山越笑了笑，出去切水果了。
徐凌云也不想马上走，坐在沙发上陪大壮看电视。
看着看着，退烧药发挥效力，她开始打哈欠，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壮看着迪迦奥特曼喝着可乐，奥特曼又把怪兽打败了，正在唱片尾曲“you are my hero……”他这才有空看见徐凌云躺倒，忙告诉傅山越：“我姐晕倒了！”
傅山越放下西瓜果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徐凌云的脸，没拍醒。
客厅里电视吵，小胖子又把空调开得很冷，傅山越便把她横抱到客房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徐凌云此时又醒了，大概知道是傅山越把自己抱进来的，于是大脑不清醒般地发问：“你是我老师吗？”
她这一问，把自己都给问醒了，心里极其后悔地问菩萨：“能帮我收回刚刚那句话吗？”
菩萨跟以往无数次那样对她不理不睬。
傅山越把问题抛给徐凌云：“不然呢？你想是什么？”
徐凌云捡回定义权，心里是开心的，她说：“嗯，是的，你永远是我的好老师。”
傅山越道：“对，晚安。”
熄灯，世界一片黑暗。
徐凌云想：“我又惹他生气了呗。”
算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让他气去。
卧房里，傅山越又敲了几百字就再敲不动了，他眼镜反射着蓝光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完全知道如何对徐凌云展开攻势：每天早晚问候，节假日送花，请她看电影，装作对她的破烂事业很感兴趣，及时的关心，适时的鼓励和赞美，假装自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了解真正的他，说不定见到他真实的样子后，就跑了。
他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望了会远方的车水马龙，然后给张荷花打电话报平安：“阿姨，小徐和大壮都在我这里睡了，我明天把他们送回去，您别担心。”
张荷花当然不担心，该担心的是傅山越，他挂电话后想看徐凌云最近发布的视频，没想到先刷到了那个叫大金的博主发布的。
傅山越心里那个酸啊。
第26章 遗物整理现场（1）
大金的短视频标题是：“超级nice的美女stoopper，把捡到的破烂全送给我了，我回她一套绝美写真@吃薄荷的猪。”
视频里，徐凌云把捡到的破烂通通送给大金，整个过程三人跟小孩寻宝似的，开心得不得了。
大金给她俩拍照，徐凌云的脸同她之前的出境视频一样，被替换成卡通猪猪了。
她戴着牛仔贝雷帽，穿着海魂衫和黑色高腰短纱裙，搭配一双白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靓丽。
另一套则是无袖淡蓝衬衫和黑色工装裤，搭配一双黑色罗马凉鞋，很有徐凌云自己的盐系风格。
傅山越完全忽视了徐凌云旁边的大壮，只看到徐凌云在镜头前按那个大金的要求摆各种姿势，完全看不出她正发着烧。
深呼吸，不要气，不要气。
医生叮嘱他他要心平气和，避免情绪波动，可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徐凌云此刻正做着香甜美梦，梦见自己成了超级网络红人，广告费和代言费拿到手软，梦里直接笑出了声，仿佛是对门外某个生闷气人的一记嘲讽。
“算了，搞得自己像个怨妇似的。”傅山越自己都气习惯了，睡去了，躺平了。
第二天徐凌云感冒就好了，她和大壮在傅山越这里吃了碗鸡蛋面就回去剪视频了。
她进入自己的房间，发现自己的房间有些不一样，抬头一看，墙壁上多了台崭新的空调。
徐凌云走出房门，走到阳台往院子里喊：“妈，是你给我安的空调吗？”
张荷花在厨房里回应：“傅老师给你安的。”
徐凌云“噔噔噔”跑下楼，问张荷花：“什么时候安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昨天安的。”张荷花把洗干净晾干的萝卜塞进醋坛子里说：“你怎么不知道？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傅老师来去自由，我凭什么要留住他？要说留男人，你自己还不是不会……啊！别用酸豆角抽我，臭死了……”徐凌云闪躲的时候看见张荷花脖子不一样了，上面系了条银项链。
“你今天克相亲？戴项链？”徐凌云凑近张荷花要摸摸她的项链，被张荷花躲开了。
“我一把年纪了相个鬼的亲。”张荷花洗手，“是你傅老师送我的。”
徐凌云酸了：“他还送什么了？”
张荷花：“我就冇别的了，他送了大壮一副新耳机，说是可以保护听力的。”
徐凌云更酸了：“为什么送我的就是空调？一点都不浪漫。”
“你看看你自己全身上下，哪根毛跟浪漫沾边了？”张荷花擦干手出了厨房，留徐凌云一人在厨房闻着酸爽的空气。
所以傅山越是拿着借朋友的钱给他们送礼物吗？
拆东墙补西墙。
她真的只配得到空调这种一点也不浪漫的礼物吗？
徐凌云酸了一分钟，就回楼上剪视频了。
她发布的视频大致内容跟大金的一样，只是更搞笑些，自己的出场也很少。
虽然少，也引起了粉丝们小小的惊讶。
“猪姐酷啊！”
“猪姐原来这么好看啊我还以为她长得丑所以从不出镜呢！”
“猪姐要和大金炒cp吗？”
高赞评论是这个，“两个卷毛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负负得正成直毛？”
合拍带来的粉丝更多，甚至超过了上次傅山越出镜带来的粉丝。
难道真的要炒cp吗？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秒，徐凌云就把它掐灭了。
徐凌云在大金的视频中看到“stoopper”这个新词，她查了下，跟环保和反消费主义相关，其实本质上就是分享破烂和捡破烂，在大城市的年轻人里，stoopping是种新时尚。
她从来不在自己的视频里说环保什么的，也不给自己贴标签，她捡破烂是为了赚钱，拍短视频也是，完全没想到赶了趟流行。
阳木也在雨后街租了间小房子，徐凌云要帮他垫房租被阳木拒绝了，他帮徐凌云运营账号，收发快递，每天话不多，干活很细致。
他每天朝九晚五，还有时间看书写诗。
徐凌云和大壮的开朗也感染了他，他每天过得挺自在的，唯一的烦恼就是烦恼太少，写诗数量急剧下降。
徐凌云知道后拍拍阳木肩膀安慰他：“世界上多了个捡破烂的快乐阳木，少了个想跳楼的诗人，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