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此刻城外远山的小雪一样,徒劳地想盖住峥嵘山路的泥泞。
山路的尽头是尊严是幸福,所有的雪都在阻碍他向她走去。
徐凌云兀自坐在沙发上,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大金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从一开始就是吗?
她想不到答案,就跟想不到傅山越为什么明明喜欢她却一再回避一样。
大金陪大壮去玩鞭炮了,就在院门口,噼里啪啦,焰火闪闪,徐凌云在屋门口看着。
张荷花从她身后冒出来:“他全名叫什么来着?”
“吓我一跳。”徐凌云拍拍胸口说,“叫金方信。”
“你帮我在手机上打一下他的名字。”
徐凌云接过手机,张荷花又发令了:“他的出生日期也打进去。”
“干嘛?查人口啊?”徐凌云把手机还给张荷花说,“我不知道人家的生日。”
张荷花说:“我帮你找人算一下,看你们八字配不配。”
“张太后你不要凑热闹了好不好……”
快到十二点,大金又从后备箱搬出一筒烟花,搬到徐凌云家天台上,在十二点整炸响,大金对着烟花许愿:“希望徐凌云和她的一家人平安健康,一直这么快快乐乐!”
徐凌云问:“那你自己呢?”
大金咧嘴笑了,烟花光芒把他的笑容映照得更加耀眼:“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也可以在这个愿望里面。”
“靠,又中了你的道。”
“大过年的,不能说脏话。”
徐凌云问大金:“哎,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啊?”
晚饭时下了阵雪,天台积了层薄薄的雪,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大金把黑色羽绒服里面的大红卫衣帽子戴上,说:“家里太吵了,回去我嫌他们烦,他们也嫌我我烦。”
“他们是谁?”
“我爸我妈我哥我嫂。”大金凑近徐凌云,帮她戴上羽绒服帽子,说,“我爸妈闹离婚,我哥嫂也闹离婚,四个人闹着分家产,把我当作眼中钉,家里烽火连天的,路过的狗都要遭殃。”
徐凌云笑了,这个大金,把自家的糗事都能说得那么搞笑。
她说:“听起来你家好像家大业大的样子。”长辈分家产,天真烂漫的小少爷无辜躺枪,很像豪门狗血剧的情节。
“并没有,只是开了个小超市,赚了点小钱,四个人整天抢来抢去。”大金低头苦笑,“还是你家好,温馨。”
“温馨个屁。”这是大金第一次说他家里的事,她抓了把雪在手上玩着,“你不知道我妈有多凶,到现在她还打我。”
“你手上的疤就是她打的吗?”大金盯着徐凌云的手。
徐凌云把手藏了藏:“不是,是搬东西时不小心磕的。”
“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大金的眼眶较深,当他眼睫微垂的时候,显得眼珠子更黑了,他说,“你上次在傅老师家说这个伤口是骑电动车不小心蹭的。”
“今天磕一下,明天蹭一下,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小磕碰那么多,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徐凌云觉得,大金今天话可太多了。
“你刚刚洗碗的时候我看到了,像是牙印子。”大金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
“你看错了。”徐凌云把手上团的雪球扔向大金。
大金猝不及防挨了一球,马上捡一团反击。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不再说伤疤的事。
大金其实知道她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有一次在电梯里遇到傅山越,傅山越正带一个叫杜思齐的图书经纪人去他的顶楼公寓,商量什么事。
电梯里,杜思齐给了大金一张名片,大金加上了他的微信。
杜思齐很能聊,最后聊到徐凌云,杜思齐把在邂逅酒吧发生的事告诉了大金。
大金默默地消沉了很久。
他来得太迟了。
他在人世纷扰的烟尘中瞥见一簇热烈明艳的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靠近时才发现,那一簇花不过是花树的一角,而这棵花树是为别人而生的,已根深叶茂。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今年春节,云城政府对市民放烟花爆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夕夜,每一个人的头顶都绽开了烟花。
也有人的心上,在不停地下雪。
第46章 我去洪家湾认亲了(1)
大年初一,张荷花照例挨个给亲戚们打电话拜年。
首先就要打给大姨,报告这栋房子哪些地方装了新东西,哪些地方拆了旧东西,然后打过去拜年红包,当作是新一年的房租。
徐凌云跟在张荷花后面拜年,心不在焉。
张荷花挂断电话后问她:“大过年的,丧什么气呢?”
“你哪只眼睛看着我丧气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着你丧气了……”
母女俩争斗着嘴,徐凌云听到什么声音:“嘘~”
两人顺着声音上楼,耳朵贴着声音来源——大壮的房门,听到他在啜泣。
“你又欺负你弟弟了?”
张荷花就要揪徐凌云耳朵,徐凌云躲开了:“怎么可能?”
徐凌云拧开大壮的房门,发现他坐在床上,头上戴着傅山越给的耳机,手里捧着一个大红色首饰盒子,他正对着盒子哭呢。
徐凌云记得这个盒子,是大壮捡的,他当时说要在盒子里放上钻石戒指,送给他的“女朋友”小美。
没想到这事还没过去。
徐凌云轻轻掩上门,把张荷花拉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
张荷花只叹了句:“这个哈宝(傻瓜)。”
大壮肯定是想给小美打电话拜年,可是“小美”怎么也不回他。
徐凌云想给傅山越打个电话,没想到谷复先打过来了。
谷复说初二要来徐凌云家拜年,徐凌云说初二她要去拜访冬瓜舅。
谷复说,那就初三。
徐凌云说,初三她要和张荷花去南禅寺拜佛。
谷复说,那就初四。
徐凌云说初四到初十都要回老家走亲戚,并且严正表示,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他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请看清形势,放弃幻想。
谷复还要挣扎,徐凌云挂断电话,大年初一听到他的声音,真是晦气,她摸了摸书桌上的桃木葫芦摆件。
她又要拨通傅山越的电话时,大金打电话来了。
大金说他大年初一一个人过,好冷清。
徐凌云说,傅老师也是一个人过,你们刚好住一栋楼,可以一起过。
大金就说,他听不太清,他的煎蛋快糊了,等吃完早餐来找她,然后挂了。
徐凌云又怕有人打电话过来打断她,干脆先下手为强,她给所有可能打电话过来的人都打了个遍。
首先就打给羊羊,询问她的相亲结果。
羊羊说:“黄了。大金去你家干什么?”
徐凌云很直接:“来告白预演,我拒绝他了。”
“啊?”羊羊吃惊,“那何年呢?他去你家干什么?”
“来我家吃饭,听到大金告白后,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啊?”事情已经过去了,羊羊还是替她尴尬地抠脚趾。
和羊羊互通有无后,徐凌云又给其他几个常合作的生意伙伴拜年。终于打完了,徐凌云这才拨通了傅山越的电话,电话通了,傅山越声音慵懒:“喂?”
徐凌云没出声,两人都静了三秒。
这三秒,昨晚下的雪继续融化,云江的水涨了半毫米,江岸的草芽拱出了泥土。
傅山越先说:“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徐凌云终于找到话了,“老师你昨天睡得好吗?”
“不好。”傅山越像是来是刚醒来,声音喑哑低沉,他说,“烟花太吵,你贿赂过的神仙都不保佑我。”
徐凌云一听这声音,一听这话,心里那根弦被拧得酸疼,恨不得马上跑到傅山越家里去看情况,“老师,你感觉怎么样啊?我去看看你好吗?”
“骗你的。”傅山越清了清嗓子说,“一夜无梦,我好得很。”
连睡都没睡着,可不是无梦嘛。
徐凌云问:“有人跟你一起过年吗?”
傅山越:“怎么,你要跟我一起过吗?”
徐凌云犹豫几秒,还是说了:“大金说他等下要来我家,我还没回答他就挂了。”
傅山越那边不说话了,徐凌云:“老师?”
半晌,傅山越才送过来几个字:“昨天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徐凌云知道他问的是大金表白的事,咬咬下唇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他?”把烫手山芋抛回去,她也学会了这招。
没想到傅山越说:“这是你的事情,我管不到。”
好嘛,大过年的,又生气了。
徐凌云不想哄,反正每次不都是他自己气消的吗?
大金果然不久后就来了,知道徐凌云面对他可能会尴尬,于是主动遛狗,打扫卫生,把大壮从房间里拉出来,陪他玩手机游戏,大壮很喜欢大金,很快就阴雨转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