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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精英徐凌云_老老鱼【完结】(64)

  院子里关着一条黄狗,被一条长绳系住脖子绑在窗棂上,它欢快地摇着尾巴,跳来跳去,屋檐下,它的饭盆已经空空如也。

  黄狗看到了傅山越,也不冲他吠叫,反而更欢快地摇着尾巴。

  洪大仁慢悠悠往前走,跟在后面的傅山越心忽然一惊——他看到洪大仁前面地上横倒着一把锄头,竖倒着一把钉耙,大概是被饥饿的黄狗给扑倒的。

  而洪大仁还在一无所知地向前走,只要他再走五步,就会被锄头绊倒,脸朝下摔在锋利的钉耙上。

  傅山越心惊肉跳,他觉得自己该叫住洪大仁,又觉得自己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只要再让他走五步,那些折磨傅山越多年的痛苦也许就能结束,那些反复出现的有关海水、溺亡的噩梦,也许就能消失……

  傅山越的母亲叫洪美玲,她当年是被逼疯的。

  洪美玲十二岁的时候,她父亲死了,他死前怕水怕光,说家里进了妖怪,就附身在洪美玲的身上,最后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治而亡。

  她的母亲从小被父母当作带大弟弟妹妹的保姆,没读过一天书,她相信丈夫生前的话,从心眼里觉得洪美玲是妖怪。

  村里道士为洪美玲驱邪,寒冬腊月里,村人配合道士把她赤身裸体绑在祠堂中央红柱上,道士给她撒白米,洒符水,洒黑狗血。

  小洪美玲大哭大喊:“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她哭到嗓子都哑了,村人无动于衷。

  洪美玲妈妈看见瑟瑟发抖、嘴唇乌紫的女儿,有一点点心疼,趁道士做法间隙,举着衣服给女儿盖上。

  道士喝止了她:“你想害死她,还想害死全村人是不是!”

  洪美玲妈妈嗫嚅着不敢说话。

  道士一把推开她,于是那些鄙夷的、猎奇的、发光的视线,又都畅通无阻,反复横扫洪美玲刚刚发育的瘦弱的身体上。

  革命的风被远山重重阻隔,闭塞的村庄里主宰村人精神生活的只有鬼神。

  洪美玲的童年以这样一场盛大瞩目的仪式终结,她此时还不知道,她的往后余生将在无尽的羞耻与混乱中度过。

  而她,像是应了村人的诅咒似的,犯了癫痫。

  村里人认为这是小鬼上身。

  道士骂她妈妈:“喊你不要帮她盖衣服!害了她吧!”

  妈妈瑟缩着,用尽各种偏方治她,可都治不好。

  洪美玲母女处于洪湾食物链的最低一级,人人都可以嘲笑她们两句,以此获得无尽慰藉。

  破窗效应的影响越来越大,谁都可以踩她们一脚,村里任一个男人茶余饭后讲荤段子都可以带上洪美玲。

  连小孩子们也都视她为怪物。

  洪美玲没读完初中就辍学了,跑到沿海打工,打了几年工,遇上了傅山越的生父。

  她生下了傅山越,六年后丈夫被货车碾压而死,她跳海而死。

  *

  这些事情,都是傅山越这些年断断续续走访拼凑出来的。

  那个洪大仁,就是当年的道士。

  他是洪美玲悲剧命运的宣告者,是撕碎她白纸童年的第一人,是用一盆黑狗血污染她一生的人。

  傅山越曾以洪美玲亲戚的名义,跟洪大仁叙述过洪美玲悲惨一生的各种细节,他想看到他的愧疚,他的痛哭,然后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谁知洪大仁一脸自豪地说:“幸亏我霸蛮(拼命)帮她驱了三天的邪,不然她那年就死咯。什么?后来她是跳海死滴?不是讲被卖到越南克了吗?唉,都是命。”

  洪大仁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谁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可傅山越把母亲死前反复念叨的话记了近三十年。

  “我不是妖怪!不要脱我衣服!”

  这句话背后的发生的事,傅山越已经查清楚了。

  “是他们强奸了我!”

  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傅山越查得毫无头绪。

  “我是风!我要自由!”

  母亲早就自由了,她用她的死把傅山越永远地困在了六岁那年炎热的下午。

  谁都觉得自己是好心,谁都觉得自己没错。

  所以,傅山越该恨的到底是谁?

  他不甘心,他心里的痛苦无法发泄干净,即便写成了小说也不能。

  所以傅山越每年都要来看洪大仁,像看望亲人一样,看他一年年地衰老,一年年地患上各种各样的病,一年年地与人世切断条条牵绊,走进更深的孤独,直至被蛛网覆盖,被他这一生烧过的香灰掩埋。

  现在,他只要再走四步,就能提前走完他蒙昧混沌的一生,傅山越屏住呼吸等着。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轰隆隆!”河谷对面传来巨响,傅山越转身,看到对面山上一辆车从山坡滚落,掉进河里,“哗啦”一声溅起水花。

  洪大仁也听见了巨响,停住脚步,徒然回头望了望。

  傅山越从冷汗中惊醒,他剧烈地呼吸,走到洪大仁旁边,两脚踢开地上的锄头钉耙,不理会洪大仁的询问,出门朝河谷那边走去。

  有村人陆陆续续走到马路上看热闹。

  “是哪个的车?”

  “好像是今日家康屋里来滴那个亲戚,那个妹的嘎(女孩子)的车。”

  傅山越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奔在马路上,哭天抢地,后面还跟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他们跳下马路路基,踩进田里,径直朝河谷那边车掉下的地方跑去了。

  他们四个人好像都是,卷头发,看样子是一家人。

  徐凌云也是卷头发。

  徐凌云!

  傅山越还没平稳的心又狂跳起来,他一边暗示自己那不一定是她的车,一边朝河滩走去。

  她的电话,打不通。

  傅山越沿着刚刚那一家人走过的地方跑去。

  河水不深,他看清坠落的车是面包车,停在一块巨石前,变形了,车窗碎了,河水灌进车里,又从车旁无言流过。

  那一家人已经到河边了,

  傅山越紧随其后,径直淌进河里,去看车牌号,“湘***528”。

  是徐凌云的车。

  他踢开已经裂开的前窗玻璃,不顾这家人的阻拦钻进车里,没找到人,只摸到一只手机,又在他们的搀扶下爬出车窗。

  河水里没有人的踪迹,车里车外没有血迹。

  没有,至少这是件好事。

  可是他的心脏还是止不住地狂跳。

  傅山越压抑着心头恐惧,问这家人:“徐凌云是开这车走的吗?”

  洪家康点头:“你是哪个?”

  傅山越一身湿淋淋的,他脱掉黑色羽绒服,只穿一件湿了大半的米白色针织衫,坐在河滩上,完全不顾被碎玻璃划伤的手掌,机械地重复拨打徐凌云的电话,

  他在等待空隙时说:“我是她朋友。你是她的亲戚吗?”

  洪家康木然回答:“我是她爸爸。”

  陈桂香哭起来了,坐在河滩上捶地:“老天爷哟,是不是我前世杀了人,你要这样整我哟!”

  洪小贤和洪小德劝她:“姐姐不一定出事了,说不定提前从车里出来了呢!”

  傅山越则在回味洪家康的话:“你说你是她爸爸?可是她爸爸不是中风瘫痪了吗?”

  等洪家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说完时,傅山越眼眶已经红了。

  原来她还在不经事的时候,就经历过这样的坎坷。

  她是被抛弃的女孩。

  其他看热闹的村人都陆续来到河边,指指点点。

  傅山越问洪家康:“她往山上去干什么?”回城的路明明是反方向。

  陈桂香一边哭,一边打洪家康,一边骂:“就怪你,要拉她进你家狗屁族谱,搞起她发气(生气),路也不熟就往山上跑!”

  上游不远处有座木桥,过了桥,走小路,爬上山,可以走到面包车掉下来的地方。

  傅山越起身,丢下众人,往上游跑。

  当他跑到桥边时,他看到,桥那一头的小路上,有个穿黑色外套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桥这边走来。

  第49章 他终于承认他很喜欢我

  傅山越屏住呼吸,定睛看清了来人,跑到桥那头,一把抱住她。

  徐凌云羽绒服后面被树枝划开条大口子,傅山越这猛的一抱,把羽绒拍得漫天飞。

  她被这个拥抱吓得不轻,问傅山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徐凌云没有听到傅山越的回答,察觉到他在轻微地发抖。

  他这是,害怕吗?

  傅山越抱了好久都没有松开,抱得她浑身僵硬。

  她是想让他抱来着,但不是现在这种抱,又冷,又不浪漫,还很危险。

  徐凌云被傅山越湿答答的针织衫给冻着了,她问:“你是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吗?”

  傅山越还是不说话,也不松开。

  “你去了河里捞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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