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就是霸凌啊!
我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这些人的实体,而他们也丝毫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突然记起结界外似乎还是盛夏,我看了眼这铺了满园的大雪,才反应过来,自己很可能是掉入幻境之中了。
此前刚修习术法时曾听我老板说过,越是高级的阵法,就越需要布阵者有强大的修为来支撑,若是布阵者修为不足,就容易神思不稳,反被阵法反噬。
而阵法反噬的其中一种情形,就是阵法会依据布阵者的记忆,结成一种名叫“黄粱梦”的幻境,将布阵者困于其中。
若布阵者囿于从前的执念,无法顺利走出幻境,那阵法便会失败,布阵者也可能因此丧命,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走火入魔而变得精神失常。
我记得,老板当时跟我讲这些,是为了告诫我修习术法应循序渐进,不能一昧好高骛远,否则只会自食恶果。
我听完后还十分好奇地问了句:“那万一别人也不小心掉进这幻境中了,该怎么办啊?”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仔细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我老板当时好像答的是:“不可能,寻常人入不了这样的法阵,既能入阵,谁又会这么倒霉掉入别人的幻境。”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补充道,“以后见到自己破不了的阵法,记得躲远些。”
回忆完毕,我无语望天,原来那个掉入别人幻境的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哥哥,哥哥!”稚嫩的童声从远处传来,我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粉色长裙,披着雪白披风的小女孩正从远处走来,施暴的少年听到她的声音后便收回了踩在男孩脸上的脚。
小女孩见到他,高兴地奔了过来。看见被按在地上的男孩时,嫌弃地皱了皱小脸,伸手便要少年抱她。
少年宠溺地伸手抱起她,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跑出来玩,母后知道可又要骂你淘气了。”
“我是来找哥哥的呀。”她伸出两只小胳膊圈住少年,童稚的脸上扬起天真又邪恶的微笑,“今天我见到英招姐姐又偷偷拿东西给这个野种了,所以我要赶紧来告诉哥哥。”
少年伸手捏了捏女孩肉嘟嘟的小脸,夸奖道:“锦文真乖,哥哥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在教这个野种学规矩吗?”
锦文看了眼地上的梁翀,嫌恶地撇撇嘴:“哥哥,他还瞪我呢,好可怕啊,你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好不好。”
少年闻言,恶毒地笑了起来:“锦文想要他的眼睛吗?不急,过几日父皇还要来学堂,暂且先留他一留,等以后找机会,哥哥一定剜了这小野种的眼睛送你,好吗?”
锦文高兴地拍了拍手,而后忽地打了个喷嚏,少年见她小脸被冻得发红,便要抱她回去,临走前冲剩下的人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便又朝着地上的少年围了过去。
被按在地上的梁翀忍着落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死死地盯着已经走远的两人,满眼都是恨意。
这场暴行持续了很久,我有些不忍看,便转过身去,直到背后声响渐歇。
天空再度飘起了大雪,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梁翀慢慢被暴雪掩盖。
就在我以为他可能要死在这雪地里了的时候,却见他挣扎着从雪里爬了起来,他撑着上半身,眼神执拗又凶狠,像是只受了伤却仍旧不忘露出尖牙的小兽。
他的话语回荡在这空旷的花园之中,让这冬日的景色变得更加萧瑟和阴冷。
见他从地上起来,我便跟在了他身后,看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慢慢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宫殿内的陈设十分简陋,院落里长满了杂草,梁翀一路走来,竟是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见到。
他顺着回廊走了一段,最后停在了一处寝殿门口,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推门而入。
门内一位坐在镜前梳着云鬓的妇人听见脚步声,扭头看了过来。
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近乎于冷漠,即便是看见梁翀浑身的伤,她的眼神也无丝毫波动。
梁翀紧张地捏着衣袖唤她:“母妃。”
妇人没有回答,只转过头依旧看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又被打了?真是没出息。”
梁翀刚才挨揍时都没哭过,此时眼圈却红了起来,他低下头,握紧了拳头,哽咽道:“我......”
还没等他说完,妇人就重重地放下了梳子,不耐烦地斥道:“别在我这儿哭哭啼啼,回你的房间去。”
他伸出手臂抹了一把眼睛,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而后幻境便开始从他跨进大门的那一刻开始重复,此时我才确定,他大概就是布阵者了。
我看着他无数次地穿过回廊走进寝殿,又无数次地被自己的母亲赶了出来。也不知他这来来回回地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坐在回廊上,看了半天,心里忍不住嘀咕了起来。要是他被执念所困,不愿意走出幻境,那我是不是也会一直被困在原地啊?还是说我也会非死即疯?
正当我陷入担忧之时,一直重复着相同动作的梁翀这次却停在了寝殿门口没有进去,他望着紧闭的门扉,像是疲惫至极,连抬手推门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他低着头,朝着门内的人问道:“母妃,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呢,你就不能有一次,哪怕一次,问一句我疼不疼吗?”
门内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单纯地不愿意回应。
梁翀自嘲一笑,像是彻底失望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此处。
这一次幻境没有再重复,而是随着漫天大雪一同纷纷扬扬地开始崩塌。我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但砸到身上却并没有什么痛感。
等白茫茫的雪花消散,周遭的景象也发生了改变。
我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应当是个书房。房间内没有别的装饰物,只满满当当地放着书架,书架上全堆放着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书籍。
北侧几排书架后传来了咳嗽声,我抬步朝声源处走去。书架的尽头是一处小窗,窗下放着一张书桌,十五六岁大的梁翀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读着书。
他看着长大了不少,已经完全脱了孩童时的稚气,周身散发着淡然沉稳的气息,只眉眼间偶尔还流露出小时候的倔强神色。
不知为何,我瞧着他这张脸,总觉得越看越熟悉。
我凝神打量了许久,才惊觉眼前此人,不就是当时在东宫殿见到的那个胆小怯懦的太子吗!
也对,太子既然是慕仇的同谋,那由他作为布阵者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实在很难把他跟之前见到的那个人联系起来,要不是这模样确实一般无二,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想到他那时在东宫殿不过是配合慕仇在作戏给众人看,也就了然了,甚至隐隐还有些敬佩。
这演技,只做个太子真是亏大发了啊!
此刻窗外已近黄昏,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
梁翀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宫人来给他送饭,他自己点上了灯,从一旁放着的食盒中拿了盘糕点,只吃了一块,就又沉浸到书里去了。
看着梁翀,我有些惭愧,要是我之前有他一半勤奋好学,大概就不会因为想不起拘魂锁的解法而被拖进这结界中来了吧。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响动,我还没反应过来,窗户就被推开,随后一个黑影翻入,正好落在了桌上。
来人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反手抵住了梁翀的脖子。
第十章 兄妹
梁翀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脸上却并无惊慌,他仰头看着蹲在自己桌上的不速之客,小心提醒:“这位姑娘,你踩到我的书了,能不能先高抬贵脚让我把书拿出来。”
女子蒙着面,眉心紧皱着,似乎正在极力忍着痛苦。她的下半身有些虚浮,刚刚破窗而入应当已经耗尽了她所剩无几的力气,她没有回答梁翀的话,只握着刀与他对峙着。
梁翀看了眼她垂在身旁没有抬起的另一只手,有血正从指尖滴落,正正好落在了被她踩在脚下的书上。
梁翀皱了皱眉,抬手握住她持刀的手,更往自己脖子上靠了一下:“姑娘,你放心,我不跑,也打不过你,不过你能不能先下来,你的血弄脏我的书了。”
女子似乎被他这一举动给吓到了,竟顺着他的意思从桌上跳了下来,只是手里的刀仍稳稳地握着,没有分毫偏动。
我抄着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赞叹了起来,这刺客的手竟如此之稳,看来专业能力很不错嘛。
梁翀没有理会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只抬起袖子擦了擦被踩过的书页,然后看着那滴已经浸入纸张的血迹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我这院子偏僻,未燃灯的空屋子也不少,你偏偏选了处燃灯的,想来不是误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