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收徒弟,我帮你去跟杜衡问问,看你如今有没有这个本事。”
听我老板提到要去找鬼帝,方沚立马改口道:“不必麻烦了,我刚刚只是玩笑话,你千万别当真,就当我没说过。”
老板和方沚这边说着话,城隍那边已经在清点鬼差,准备打道回府了。
英招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只偶尔偷偷抬眼看向慕仇。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身旁的慕仇,却见她正凝神瞧着西北角的假山。
假山后隐约露出了两片衣角,我悄悄使了个顺风诀,由于法术不精,过了许久耳边才断断续续传来了交谈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听着像是个小太监。
“哎哟,柳姑姑,我这儿还急着回东宫殿拿药呢,您的事儿我忙完再去办行吗?”
柳姑姑八卦道:“给谁拿药啊?”
“还能有谁啊?”小太监放低声音,“还不是东宫那个病秧子吗?”
“那病秧子今天出门了?”柳姑姑奇道,停了几秒又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刚才那阵妖风不就是从东宫殿的方向传出来的吗?那病秧子一定是给吓傻了吧。”
“何止是吓傻了呀,拉着谢统领吵着嚷着要去找陛下,结果刚见着陛下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倒地上了嘴里还说着胡话呢,说什么有南朝的冤魂厉鬼要来索命,气得陛下把寝殿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谢统领。”
“他这怕不是还发疯病了吧,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最忌讳提起南朝啊,他怎么还敢当着陛下的面胡说八道呀。”
“可不是吗?要不是先太子死得早,四皇子五皇子又实在年幼,否则就他这身份,还想稳居东宫,简直是做梦。”
小太监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还是先回去拿药吧,这病秧子看着不中用,万一真没了,到时可别怪罪到我身上。”
柳姑姑说够了闲话,这才放他走:“那你先去吧,忙完记得帮我把事儿办了。”
“好嘞。”
假山那边交谈声渐歇,我刚刚一边偷听,一边悄悄留意慕仇的反映。却见她听到梁王把宫人都赶出去,只留下了谢统领时,好像微微舒了一口气,连嘴角也放松了下来,仿佛是一直悬着的某件事终于按照她的想法尘埃落定了一般。
不知为何,我心中警铃大作,总觉得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
眼见大家都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准备,我急忙叫住我老板,蹭到他身边道:“师父,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朝我看过来,示意我说下去。我拉着他又远离了慕仇几步才继续道:“之前凶手都是操控噬血蝶去杀人,花费的时间很短,动静也不大,我在英招公主遇害的望月楼也未发现任何打斗留下的痕迹。”
说到这儿,我老板眼一抬,似乎已经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但我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但此番慕仇在东宫殿惹出的动静,怕是整个皇城都能看见,阵仗太大,就好像是专门要引我们去抓她似的。而且最奇怪的一点是,她明明可以操控噬血蝶轻而易举地杀死太子,为什么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后,太子却仍安然无恙呢?”
“你的意思是,慕仇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害我三皇兄,而是别有所图?”英招看向一言不发的慕仇,面露忧色。
“我刚看到慕仇姑娘一直注意着假山后路过的人,其中有一个听着像是刚从梁王寝殿出来的小太监。”听到这儿,慕仇的神色才终于有了变化。
“听那小太监说,太子此时正在梁王寝殿,梁王已经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了谢惊羽。”
“所以慕仇姑娘是故意作戏,一来可以引开我们,二来可以把太子和梁王聚在一处,好一网打尽?”方沚猜测道,“但噬血蝶不是伤不了梁王吗?而且她被我们抓住,也无法再施法操控噬血蝶了吧。”
我看向慕仇,担忧道:“恐怕,她已经准备好了别的法子对付梁王。”
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我还没仔细思考便脱口而出:“会不会是她与谢惊羽里应外合......”我转向我老板,“师父,若是凡人刺杀梁王,梁王身上的法咒也会起作用吗?”
还没等到我老板说话,英招就抢先一步回答了我:“国师留下的护龙印挡不了刺客的,十三年前我父皇就曾被人刺杀过一回,不过没有伤到性命,但自那以后,父皇就加强了御林军的守卫。”
她看向我,语气坚定:“不会是谢统领,他跟随我父皇多年,若他想对我父皇下手,不会等到现在。”
“如果不是谢惊羽,那现在还在梁王寝殿的就只剩......”
太子!
若是如此,所有的疑点就都能解答了。
慕仇佯装袭击太子,太子假意受到惊吓,再在梁王殿内装作发病胡言,逼梁王遣退宫人......
英招也像是想到了这个可能,她脸色一变,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慕仇看向我,长叹了口气:“还以为肯定能骗过你们,不过无妨”,她嘴角扬起,“已经拖得够久了,恐怕梁王现在,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她看向皇城的南面,有一缕红色的细烟正从那处升起,烟气很快便向四周弥漫,逐渐形成了一个由无数血色符纹组成的结界。
慕仇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的张扬笑意,她望向天空,眼角似乎有泪珠闪烁:“父皇、母后,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我看向我老板的方位,却没找到他的身影,想来南面出现异像时,他应当就已经瞬移过去了。
我刚想施法跟过去,被拘魂锁缠住的手腕处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拉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扯着向结界飞去。
方沚似乎想过来拉住我,但无奈我已经离地,转瞬便飞远了。
我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慕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被结界所产生的引力吸附,才会带着跟她锁在一处的我也一起被吸了过来。
很快我们便到了血色的符纹结界前,我有些着急,但一着急就更想不起这拘魂锁的解法,眼看着慕仇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融进了结界之中,我闭上眼,拼命逼自己回忆起解法来。
“阿离!”
听见有人叫我名字,我转头看过去,就见我老板正悬空立在十米远的地方,周身被黑色与红色交杂的烟团缠住,他面色沉郁,似是失去了周旋的耐心。
只见他右手召出一把宝剑,剑身萦绕着一圈蓝色光雾,剑尖寒芒闪烁。他双脚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那黑红的烟雾像是蛇一样顺着他的双腿紧跟着往上攀附。
他伸手挽了一个极漂亮的剑花,淡蓝色的剑气从他身边向四周散开,以雷霆之势打散了缠绕在他周身的烟雾。
他一脱困,便立刻朝我所在的方向瞬移而来。
看着那把本应是第一次见但却莫名觉得无比熟悉的宝剑,我那该死的头疼又不合时宜地卷土重来了。
我双手扶着脑袋,在被彻底卷入结界之前,只看见了我老板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可以被称作是慌乱的表情。
而我看着他的脸,也终于想起了拘魂锁的解法。
第九章 黄粱梦
再度清醒过来时,我身边已经没了慕仇的踪影,只剩一把金锁静静地躺在我手边。
我捡起它,看了许久才想起来,我是在掉入结界的最后一刻才解开这拘魂锁的。
真是一如既往地点儿背啊......
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此刻不像是身处在血色符咒组成的结界之中,反而是在一处花园内。
此时应当正值寒冬,白雪铺了满园,万物凋零,只有几株寒梅仍散发着淡淡幽香。
我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人影,便往园子外走去,想摸清楚自己此刻所在的方位。
到了一处假山旁,听见后面传来几个小孩的笑声,我赶紧绕过假山走了过去。
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围在一起,堵住了出口,他们前方角落里半躺着一个仅着单衣的男孩,看着十分瘦弱,他的身上留有被雪团砸中的痕迹,眼窝唇角处也有淤青。
为首的是一个身披狐貂大氅,眼角微微上挑,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傲慢的少年,看着像有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注视着瑟缩在角落,但表情仍旧倔强无比的男孩,脸色一沉,给了站在他右侧的少年一个眼神,那个少年便立刻上前狠踹了男孩一脚。
男孩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撑着地踉跄着起身便握拳向正中的少年扑去,不过还没近身,就被人给重重地按在了地上,他右脸贴着地面,一双眸子仍旧不服输地瞪着面前的人。
少年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朝前走去,抬脚便踩在了男孩的脸上:“梁翀,你不过就是个南朝贱婢生的野种,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说完他脚下用力一碾,似乎是要把这个男孩当作垃圾一般彻底踩进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