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顿了一下才反驳道:“当年之事人尽皆知,何须我亲眼所见。”
“人尽皆知?”慕仇笑了起来,“人尽皆知的便是真相吗?如今你梁氏掌权,他们自然只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仇像是想起了某些极为痛苦的往事,语气里的恨意愈发浓烈:“当年我父皇自知南朝国运已衰,为了不让将士和百姓无辜送命,仅带了一队亲卫出城递交降书。谁知梁赫出尔反尔,不仅杀害了我父皇,还下令屠城,誓要将我李氏一族斩草除根,我母后将我藏进枯井,才侥幸逃过一劫。”
“不可能,你胡说!”英招厉声否认,“我父皇不是这样的人。”
“梁军踏着我父皇的尸首入的城门,在城中屠杀劫掠,连老弱妇孺也不曾放过,大军回撤后,梁赫为掩盖罪状,令人放火烧城。大火烧了整整七天,宁都至今仍是一片废墟,你可曾想过,那里也是我的家。”
慕仇看着她:“你若不信,大可跟着这些鬼差大人去地府问一问我枉死的族人和那一城的百姓,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他们愿不愿意放过你梁氏一族。”
我蹭到城隍身边,低声问他:“城隍大人,她说的事您不会不知情吧。”
城隍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许多:“凡世的政权更迭向来如此,就是苦了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唉,真是造孽啊。”
那看来慕仇所言非虚,这梁王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慕仇向英招逼近了一步:“梁氏如今安享的富贵荣华,全都是踩在我族人的鲜血白骨之上得来的,你们何人无辜?我不过是要你们血债血偿罢了。”
英招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没有再出声反驳。
看着慕仇将怨气全都撒在英招身上,我有些纳闷,虽然梁王不是个东西,但英招除了被动地投生到了皇室,也没有做错过其他事情,慕仇即使要报仇,也应该冲着梁王去才对吧。
“那个......慕仇姑娘,若真如你所说,那梁王才是害你国破家亡的始作俑者,这凡世不都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吗?你不去杀梁王,反倒尽害旁人,这是为何啊?”
说完感觉英招看了我一眼,我怕她误会,又向她赔笑道:“英招公主,你别误会,我没有要怂恿她去害你父皇的意思,我就是纯好奇罢了。”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方沚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他的白玉扇,一边敲着一边做了然状道:“我明白了,凡世最近都流行杀人诛心的报复手段,慕仇姑娘一定是觉得此等深仇大恨,光是杀了梁王还不够,须得让他同你一般尝尽家破人亡,孤立无援的痛苦才行。”
“原来竟是这样吗?是我孤陋寡闻了。”
没想到现在凡世的报复手段都这么五花八门了呀,想想我百世惨死,竟然都没尝过一回复仇的快意,真是把日子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慕仇没有说话,看着我和方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仿佛是欲言又止。
英招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想杀我父皇,而是做不到。”
方沚敲扇的手一顿:“杀个凡人有这么难吗?”
说完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将人命当回事的狂妄,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慕仇姑娘都能驱使噬血蝶了,怎么还会杀不了梁王呢?”
“我父皇身边常年有御林军守护,一般人很难近身,更何况国师临终前还给他留下了护龙印。因此不管是人还是鬼,想要接近我父皇,怕都是比登天还难。”
这么严密的防守,那得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
我凑到我老板身旁,小声问他:“师父,护龙印是个什么东西啊?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老板略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护龙印是这个凡世的叫法,如果我没猜错,她说的可能是一种高阶的护身法咒,名唤祭灵咒。”
说完他停下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我装作没有读懂领导的心意,用清澈且愚蠢的求知眼神巴巴地看着他。
他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施咒者需以本源之力为祭,自身精血为引,一般都是修为卓绝的人为护”,说到这他又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才接着道,“为护他极为看重之人无虞,才会拼尽最后的灵力施予此咒。”
“哇,那这个法咒是可以帮人抵御所有的侵害吗?就像是个万能的盾牌一样!”
老板摇摇头:“也不一定,还是得看施法之人本身修为的高低。像这种不以修真为主业的凡世,恐怕此咒能抵御住噬血蝶的攻击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之前还以为只有修真界才能修习法术,原来普通凡世也可以啊。”
“每个凡世都总会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天生就有通神辨鬼的能力,因而也能修习一些法术。这之中如果有天赋极高的,那即便是高阶术法也能无师自通,更有甚者,最后飞升入神界也未可知。”
他看着前方,目光幽深:“我猜她口中的国师应当就是这个凡世里天赋极高之人,所以即便身亡,他留下的法咒也仍旧能护他想护之人的平安。”
原来是这样,想我曾经轮回时还呆过修真界,结果现在学个低阶法术都这么困难,那岂不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老板解释完毕,又看了我一眼,凉凉开口:“我记得许炎还主编过一本《凡世通论》,里面应当是记载过这些知识的,你回去找来学一下,写一篇读书心得给我看看。”
不是吧!怎么又布置作业啊!
这姓许的是谁啊?没事写这么多教材干嘛呀!棺材里躺平不香吗?
等我蔫头巴脑地答了句“知道了”后,老板才抬步朝慕仇走去。
“长乐公主,我的另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这噬血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又是怎么知道驱使之法的?”
乍一听到公主这个称呼,慕仇愣了一下,“你为何如此叫我?”
“你不正是南朝的长乐公主吗?”
慕仇闻言,自嘲一笑:“是,只是许久未听到别人唤我公主了,竟有些不习惯。”
她的语气和缓了一些道:“这位大人,很抱歉,我答应过别人绝不透露此事,我不能食言。”
城隍走了过来,向我老板建议:“大人,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不如先回城隍庙再慢慢审问吧。此番出行我未带负责文书的差役,后续补起供词来也麻烦。”
听到“文书”“供词”,我老板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城隍的建议。
城隍见他应许,忙唤鬼差上前先将慕仇拘押。
“等等”,老板出声叫住了正要上前的鬼差,城隍看向他,有些疑惑,但仍旧耐心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阿离,你过来”,老板朝我唤了声,等我走近,他才拿出拘魂锁递给我:“拘魂的术法我之前教过你,便由你来押长乐公主回地牢吧。”
随堂测验虽迟但到......
我接过拘魂锁,回忆了一下结印的手势和口诀,这才伸出双手,将拘魂锁悬在两掌之间,一边结印,一边配合着念出口诀:“拘魂锁魄,三寸不离。”
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金锁化为一条细线,线的两端分别缠在了我和慕仇的手腕上,随后金线突然收紧,我一个没站稳,就被拉向了慕仇。
巨大的拉力让我直直地扑到了她的身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我俩便双双倒在了地上。
第八章 同谋
我慌忙从她身上爬起来,然而手腕被拘魂锁缠着,还没完全起身就又被拉了回去,直直地砸到了慕仇身上。
我听着身下传来她的闷哼声,生怕她一个生气,招来噬血蝶把我给吸干,赶紧握着她的手,扶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耳畔响起方沚毫不掩饰的嘲笑声,我低下头不太敢看近在咫尺的慕仇,本想悄悄拉开距离,无奈被拘魂锁缠住实在走不开,只能一脸求助地看向我老板。
老板接收到我的求救信号,抬步走了过来,伸手向我手腕一点,原本收缩得极短的拘魂锁瞬间变长了。
我趁机拉开距离,抬眼瞅了一眼一头黑线恨不得把我杀之后快的慕仇,十分没出息地又再往我老板身边靠了一步。
“手势和口诀都没错,就是你这修为着实太差了,连个小小的拘魂锁都压不住。”老板皱着眉,语气严厉地向我公布测验结果。
修为差也不是我的错,是你贪图便宜非要收我打工的!
我捂着心口默默地安慰自己,脸上仍作出一副虚心受教、惭愧难当的模样。
他抬起手,我以为他又要敲我的头,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谁知他顿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去,语气也和缓了一些:“不过说了你一句而已,害怕什么。修为差些也没事,日后勤加苦练便是。”
看够热闹的方沚此时才走上前,脸上仍带着还未收回的笑意:“我说玄炽,你从哪儿收的这么个活宝啊?跟我说说,我改天也去收一个来解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