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脸，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几人。
化一刚才在与赶来的弟子说话，此时才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有弟子来报，南面似乎发现了修罗族的踪迹。”
他看了我一眼，眼底浮现出平静的杀意来：“来不及带她回去了，就在此处布阵吧。”
说完面前几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便各自往回走去，我被怀古拖着铁链，扔到了仙军的正中央，他操控铁链将我双手架于半空，我整个人悬浮在了空中，一副即将接受审判的模样。
万千仙军在各派掌门和长老的带领下，分立在我四周，组成了九个阵列，没多久，便开始同时结印，咒声响彻天际：“天地太虚，浩劫将至，一念神魔，清秽难分，九天玄雷，应召而来，诛佛灭神，护佑寰宇。”
语毕，回声不绝，我所在的阵法中心，突然聚起风暴，头顶瞬间被黑云笼罩，其中雷声滚滚，闪电不绝。
黑云中的霹雳降在我四周，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结界，而那些仙军，恰好都立在结界之外，或怜悯、或冷漠、或嘲讽地看着我。
我望向头顶已经成形的阵法，既觉得震惊，又恍然大悟。
难怪杀我一人，却要仙门百家万千仙军一同前来了，原来他们竟是要布九天诛神阵。
我看向化一，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何德何能，竟然劳烦诸位动用诛神的阵法来杀我？”
化一站在阵外，许是觉得我死期将至，竟然开口答了我：“修罗双生子同命相连，若非形神俱灭，否则难以诛杀。”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九天玄雷从顶上劈下，直直地贯穿了我的身体，我觉得浑身从内到外，都像是有无数火焰在灼烧，血液沸腾着要冲破皮肤，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燃尽。
而下一秒，又像是全身都生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这些针不停地在我身体里扎刺，传来延绵不绝又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
第一道雷刚过，我就已经快去了半条命，可九天玄雷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就连神佛也无法在这样的杀阵中存活。
我忍着剧痛，抬头冲着结界外的人恨声道：“你们最好是乞求这天雷将我劈得连渣都不剩，否则只要我有一息尚存，我便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我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反应，第二道天雷便落了下来，而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片山林，妖兽在啃噬着我的身体，撕咬着我的魂魄，而我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死亡的降临，任由自己被绝望吞噬。
眼前飘进了一阵白影，我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现实，只挣扎着想要向他伸出手，口中低唤出声。
“师父。”
第九十八章 祭灵咒
狐狸当初遭受的天谴，便是这九天玄雷，听说那日清晨，城外的雷声足足响了三十六道。
就连千年道行的天狐都抗不过三十六道天雷，我又能抗下几道呢？他们大费周章地请下八十一道来，也属实有些高看我了。
九道天雷过后，身体上的疼痛便渐趋麻木，我的神智也开始有些模糊，我似乎搞不清楚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先是觉得自己回到了那片让我差点丧命的山林，恍惚中看见了师父的身影，而后又到了一片坟地，听见师父唤我“阿离”，然后是漫长的上山阶，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一阶地往上走。
凤凰花树下，他耐心地教我剑术，到了晚上，又会一脸冷漠地将我从他房间里扔出去，山中有雨雪时，他会半夜到回廊来看我，一般这种时候我都会装可怜，故意沾点雨雪在身上，发着抖蜷成一团，等着他心软放我进屋取暖。
我送过他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每次都不怎么开心，但也不会当着我的面扔掉。
狐狸请我喝酒的那晚，他背着我往回走的时候，我说过要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不知道我若是食言，师父会不会生气。
他这次临走时，最后对我说了什么来着，哦，好像是让我等他。
可惜，我大概是等不到了。
都说人弥留之际会见到人生的走马灯，而我的走马灯中，有那么多我和师父相处的回忆。这样看来，死也没什么可怕。
就是有些后悔刚才放狠话说什么只要我有一息尚存都要去找他们报仇，我若真还能剩一星半点的残魂，去找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干嘛呢，我得去找我师父才行。
临死前都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好不甘心。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甚至觉得魂魄像是变得很轻，轻到身体已经束缚不住，快要往四处飘散而去。
然而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我便觉得四周像是突然出现了几面无形的高墙，这些墙不断地向四周收拢，将我已经飘散而出的魂魄又聚拢了起来，而后一阵强力袭来，我似乎又落回到了身体里，耳边甚至再次响起了震天骇地的惊雷声，只是雷声中似乎还夹杂着铮铮剑鸣。
“阿离，醒醒！”
这声音好熟悉，是......
师父！
我蓦地睁开眼，便见到了我师父略带焦急的脸，他见我醒来，才好似终于松了口气。
我盯着他，一时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现实，直到身体各处的痛感开始复苏，我才醒过神来，原来我还没死，是他赶来救了我吗？
怎么可能，这可是九天诛神阵，一旦开启，便绝无可能会停下。
我抬头看向上方，这才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布起了剑阵，苍澜将九天玄雷从中截断，再分散着导入四方的蓝色结界之中。
结界本就是由天雷结成，如此一来，便越发浑厚，向外凝成了一道坚固的壁垒，结界外的仙军被逼得不断往后退去。
我手脚的铁链都已经被解开，师父单手扶住我，另一只手不停地往我体内输着灵力。
我握住他施法的手，他挣了挣，皱眉看着我，我都能想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一定是要我听话，别胡闹。
谁知他没再动作，只任由我握着手，轻声问我：“疼吗？”
明明受伤的是我，他看起来却好像比我还疼似的。
我一怔，而后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个笑脸来：“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听我说完，他的脸色并未好转，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连声音都有些抖：“对不起，我应该再早些回来的。”
其实他再早一些回来也并没有什么用，他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从这万千仙军的手中救下我。
哪怕是现在，哪怕他能替我挡下这八十一道天雷，我们也躲不过下一波围堵的。
我今日终归是难逃一死，我心里明白，也不觉得害怕了，可死前还能再见到他，这让我觉得很欢喜。
如今我不愿让他再将灵力耗费在我身上，也是希望待会儿那些人攻上来时，他能少受点伤。可一旦意识到他会受伤，又觉得他还不如现在就丢下我，赶快逃命去才好。
“师父，我逃不了的，你还是走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双手却不自觉地收紧，越发用力地将他握住，仿佛是怕他真的会丢下我自己离开一样。
我看了眼那双没出息的手，有些唾弃起自己来，真是自私，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放手。
他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反手将我握住，神色异常认真：“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虽然觉得他这话有些过于自大了，但我还是奇迹般地安下了心。
然而下一刻，一直替我承受着雷击的苍澜剑却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像是在做着最后的警示。
我抬头看去，才发现剑阵不知何时已经被天雷打散，苍澜立于正中，周身雪白的剑气里不断渗出诡异的红光来，那是剑灵遭受重创时才会产生的现象。
也对，那可是九天玄雷，怎么会是区区一把命剑就能抵挡得了的呢？
想到这儿，我突然察觉出些不对来。按理说，剑灵与主人互有感应，苍澜如今这般模样，我师父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转头看他，却见他神色十分平静，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知晓了苍澜如今的情况。
我似乎模糊地意识到了什么，手上刚想发力缚住他，却被他抢先一步挣开。
他退离我半步，在我身边又布了个结界，同我在青羽门外布下的那个相似，也是既保护又限制，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上面加了层遮蔽视线的法术，让我无法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情况。
我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他骤然退离，我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结界之中。
顾不得起身，我着急地向前扑去，一边用力拍打着面前坚固的壁垒，一边急道：“师父，你要做什么，你放我出去！”
我体内的灵力早就耗尽，被封住的血脉还未打通，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出半点可以调动的力量，饶是如此，我还是拼了命地想要冲破眼前的结界。
苍澜在我被关住之时就已经撑到了临界，剑身在一阵剧烈的颤动后便爆裂开来，碎片四散落下，像极了一场皑皑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