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翀上完药,包扎好伤口,小心地给她拉下衣袖,这才看向她:“长乐。”
“哎!”见他终于肯理自己了,慕仇赶紧答应着。
“我并非无能之人,你说的这些事,我也可以查到。我不需要你总是冒着危险挡在我前面,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慕仇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她垂下眼,扭过头去:“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是同样的话,啰嗦死了。”
梁翀无奈地笑了笑:“每次都说,也没见你听过,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说完他起身走向书桌,拿起放在上面的油纸包递给慕仇:“今雨轩的桂花糕,你上次说爱吃,今早我让慕逸特地出城去买的。”
慕仇眼睛一亮,接过来打开油纸,拿起一块就咬了一口,嘴里不忘叮嘱:“兄长,慕逸是我师兄,我让他呆在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不是给你跑腿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慕仇这样了吧。
梁翀挑眉,作势要拿走她手里的吃食:“行,那你别吃了。”
慕仇扭过身子,一副护食的模样:“买都买了,就再吃这一回。”说完她拿出一块递给梁翀,“兄长也尝一块。”
梁翀没接,笑着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偏爱吃这甜腻的点心。”
慕仇愣了一下,才回答:“之前太子让我去给英招买过一回。那次我腰上的剑伤还没好全就骑马出城,等回来,伤口也裂开了。我当时就想,这东西得多好吃才值得我这么折腾啊,所以偷偷留了一块。结果发现,还真挺甜的,吃到嘴里好像连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得,这回该换梁翀扇自己巴掌骂自己该死了。
梁翀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了,他看着慕仇,满眼都是心疼:“长乐”,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再等等,很快我就会坐上东宫之位了。”
慕仇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兄长。”
盆中炭火燃起的碎屑翻飞,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身影,周围的场景像是在火中燃烧的定格图片,随着火光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第十二章 失去
尘烟散去,入目是满眼的白。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灵堂之中。
一身缟素的梁翀正跪在灵位前,他面色憔悴,看着像是许久未曾休息过了。他身旁站着一个黑衣青年,青年藏在阴影里,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慕逸,可有长乐的消息?”梁翀一边烧着冥纸一边问青年。
慕逸摇了摇头:“没有,听说师妹从清宁宫出去后便没了踪迹。我派人去东宫探查过,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梁翀停下动作,看着火光出神:“长乐是最后一个出入母妃宫中的人,你说她会不会......”
“殿下这是,怀疑师妹?”
“当然不是。”梁翀厉声否认,“我怎么会怀疑长乐,我只是担心她被牵扯进此事中,所以才下落不明的。”
梁翀跪着,地上的火光逐渐减弱,他的脸藏进阴影里,让人难以看清:“长乐绝不会背叛我。再加派人手,一定要将她给我找回来。”
慕逸刚答完是,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下,属下有急事要报!”
梁翀站了起来,示意来人上前说话。
探子上前,急急地行了个礼:“殿下,刚刚派去东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子遭人暗杀,怕是已经......”
梁翀眼眸微动,抬手示意探子继续说下去。
“凶手当场便被擒获,由御林军暂且押入天牢。据查探的兄弟回报,凶手似乎是......是长乐公主。”
“你说......是谁?”梁翀一贯镇定的神色被打破,他上前一步抓住探子的胳膊,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探子被梁翀的模样吓到,低下头小声重复:“是...长乐公主。”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过了好一会儿,一旁站着的慕逸才出声唤梁翀,梁翀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他放开手,挥手让探子先退下。
看着门口探子离开的身影,梁翀有些恍惚:“慕逸,是我听错了吧,他刚刚是说长乐杀了太子吗?”
“您没听错,”慕逸低沉冷静的声音响起,“我会再派人去天牢查探的。”
梁翀摇头道:“不可能,长乐不是如此冲动之人。”
他侧头看向慕逸,双目赤红:“刺杀储君可是死罪!不,不会是她,不能是她!”
说完他抽出慕逸腰间的佩剑,握住剑柄抬步就往门外走。
慕逸大惊,上前拦住梁翀:“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梁翀握剑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没有回答,只沉默地与慕逸对峙着,像是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样做的缘由,只是本能地拿起了剑。
慕逸等他冷静了下来,才试探着从他手中拿回了佩剑:“殿下,我会亲自去天牢一趟,您现在什么都不要做。这宫中眼线众多,您万不可冲动行事,落人口实。”
梁翀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没有再说话。
门外传来几声钟响,招魂的幡旗从东宫升起,破晓的晨光送来了太子薨逝的消息。
梁翀走到门前,看着东宫殿上飞扬的旗帜,许久才对慕逸道:“你亲自去一趟天牢。若真是长乐,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给我带回来。”
“是。”慕逸领完命就离开了。
门口只剩下梁翀一人的身影,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他就这么静静地立着,明明周身沐浴着晨光,却仍像是站在黑暗之中。
日光愈发刺眼,我闭上眼,等待下一个场景的出现。
这一回,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的环境,便先闻到了一股潮湿腐朽的血腥味。我忍不住捂住鼻子,借着墙上烛火发出的微弱光亮,判断出自己应当是在牢房里。
我刚想动,便惊觉自己身旁半躺着个人,我吓得朝后退了几步,离得远了,才看清此人的模样。
她靠坐在墙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乎找不出一处好皮肉。她的头发半散着,额头和脸颊边的碎发与伤口粘连在一起,仿佛一扯就能带下一串血肉。
走廊处传来脚步声,她像是认出了来人,一直阖着的双眼微微颤动着睁开了一些。
看见她眼睛的瞬间,我吓得倒吸了口凉气,她右眼的眼珠已经被人挖了出来,空洞的眼眶边缘垂挂着黏着血丝的筋肉。
脚步声停在了牢房门口,我看向来人,原来是梁翀和慕逸。
梁翀看见牢里的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死死握住牢笼,开口时声音竟有些颤抖:“长乐?”
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坐着的人,这是慕仇吗?怎么可能!
她抬头看向梁翀,满是血污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兄长,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吗?还总说我自作主张,你不也从来不听我的话。”
梁翀看着慕仇,连眼睛也不曾眨过,仿佛只要一闭眼,眼前的人就要立刻消失了一般。他额头青筋暴起:“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慕仇淡淡道:“梁王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一向憎恨南朝皇室,我又杀了他最看重的儿子,他如此折磨我也是正常。只是兄长你今日不该来此地,如今太子已死,东宫之位空悬,你是梁王最好的选择,万不能在此时给人留下把柄。”
“储君之位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今日我来便是要带你出去。”他转头对慕逸喝道:“开门!”
慕逸听命上前,慕仇将身子从墙上支起来了一些,她急急出声阻止:“师兄,住手!”
仿佛是刚才动作太急,牵动了身上的伤,话一说完她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慕仇用手撑着地,还没缓过来就又开口:“慕逸,你若不想我立刻就死,便给我停手。”
慕逸握着剑柄,左右为难。
慕仇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她抬起头冲着慕逸道:“师兄,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兄长说。”
慕逸见梁翀脸色难看,但并未阻止,便向慕仇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慕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师兄,今日兄长来过天牢的事,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三人知晓,你可明白?”
慕逸侧头深深地看了慕仇一眼,而后他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处理。”说完便离开了。
“你想同我说什么?”梁翀看着她,像是心痛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兄长,你就不想知道宁妃是怎么死的,而我又为何要杀太子吗?”
“这些事,等我将你带出去把伤治好了,再说也不迟。”
慕仇摇了摇头,她靠回墙上,刚刚一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只低声叹息道:“此时不说,便再没有机会了。”
“别胡说!”梁翀沉下声,眼里有痛色。
慕仇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前些日子我们在朝中的动作太大,太子对你起了疑。宁妃是他对你的一个警告,也是对梁王的一次试探。当我听到消息赶去清宁宫时,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