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交接？跟谁，我吗？你刚刚不是只跟我说了府君很穷这一件大事吗！
我望向正在说话的鬼差，却见他已经准备开溜，“府君若是没事，我就先回阴司府报道了。”
新老板挥了挥手，便是准许了。
我挽留的手还没伸出去，鬼差便脚底抹油一般，转瞬就消失了。
就这样，房内只剩下我老板和我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站着。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我老板轻咳了一声，非常马后炮地开启了面试环节：“可有写过公文？”
“没有”，我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基础法术总会些吧？”
我果断摇了摇头。
“地府通行的五种语言文字，你会多少？”
“应该都不太会......”
新老板闻言扶了扶额：“怎么这么没用？”
怕他一脚把我踹回轮回司，我赶紧赔笑道：“老板，我勤快啊！我可会打扫卫生了！”
说着我环顾了下四周，没见到有工具，只好赶紧拿袖子当做抹布，用力地示范起了擦桌子。
新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抬手随意一挥，周遭便瞬间焕然如新，一尘不染，连我刚擦过桌子的衣袖都变得干干净净。
我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十分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用。
“你刚刚，叫我什么？”
“老...老板？”我抬起头，见他皱着眉，面露不悦，便顺势改口道，“领导？”
谁知他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府君？”好像脸色也没好太多。
“帅哥？”为什么露出一副要踹我回轮回司的表情啊！
“鬼爷！”遭了遭了，他抬脚了！
要不干脆跪下叫爹算了，我双腿一软，果真跪了下来，却突然福至心灵似的，大声叫道：
“师父！”
抬起的脚收了回去，面前一身黑衣，威严庄重的府君，此刻却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像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震撼到了。
见他的怒意似乎有所减退，我乘胜追击，赶紧膝行两步，上前抱住他的大腿，抬起头一脸真诚地叫道：
“师父！”
第二章 厉害的穷鬼
我们的师徒关系就在他一言不发，拂袖而走的行为中确定了下来。
很多天以后我才想明白，为什么他最后勉强接受了“师父”这个称呼。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穷！
像“老板”“领导”“府君”这类称呼，都或多或少地和雇佣关系沾边，可一旦涉及雇佣，那就得付钱，而他没有钱。
师徒关系就不一样了，名义上我是学徒，所以干任何杂务都可以说成是在传授技艺，哪天他不想用我了，一句逐出师门就能让我收拾包袱滚蛋。
早知道当时就叫爹了，实在不行叫爷爷也可以，当孙子都比当徒弟强啊！
何况我如今还只是个披着徒弟外皮的临时工，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想到这儿，我惆怅地长叹了口气。
“不就是个下界请示的公文，有这么难写吗？”
穷鬼师父凑过来，见到我狗爬一样歪歪扭扭的字，眉头显而易见地紧了一下。
自从住进来之后，我每日都要学习仿写各类公文，听说读写地府各处的语言文字，傍晚练习法术心诀，还得抽空去其他官衙跑腿，累得跟狗一样，哪有空去练字啊，能写出来就已经很天才了好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说出来肯定是要挨踹的，于是我只能抬头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修长的手指扫过粗糙的纸面，最后停在了一个错字上，空着的手敲了敲我的脑袋：“这个字都说多少回了，怎么每次都写错？”
我低头看，原来是“虔望示复”的“虔”字又写错了，便赶紧使了个修正诀更正了过来。
许是见我字虽然写得丑，但法术使得还算过关，便也没再训我。
“行了，勉强能用，你去趟帝宫，给许功曹送去，拿了批复再回来。”说完便作势要走。
我薅住他的袖子，不安地问道：“师父，要是功曹嫌我写的差，不给批怎么办啊？”
黑衣府君伸手扯回自己的袖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给了个并不高明的建议：“你就说你家大人太忙，这是府里新来的临时工写的，让功曹给通融通融。”
怎么办，我突然觉得孟婆汤也不是不能喝了......
一个时辰后，站在帝宫前，仰头望着这幢近百米高的巍峨宫殿，我内心竟有些发怵。
轮回百世，每次被鬼差带进地府时，都得经过这座宫殿。
从前都是在门外等候，待鬼差进门填报完信息，再带着我们离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进门办事的一天。
我拍了拍心口，给自己壮了下胆，握着通行牌和公文就进去了。
门内是个近百平的大厅，大厅里有几十个小门，每个门口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负责守卫的鬼差什么话也没问，只拿过我的通行牌看了眼，就朝西北方指了一下：“巡游使事务，13号门。”
我顺着鬼差的指示到了13号门，好不容易排到头，进门发现竟然还是一个跟刚才同等大小的大厅。
门口的鬼差看了眼我手里的公文，继续指示我排队的方向：“出入境事务，9号门。”
“凡界事务，3号门。”
“下界事务，16号门。”
……
好不容易排完最后一道门，见到了管事的功曹，我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
谁知功曹打开公文扫了眼，就又递还给我：“玄炽大人的公文是由许功曹专门负责的，不归我这儿管。”
“什么？”我扒着椅子，绝望又无助地看着他，“那我要去哪里找许功曹啊？”。
功曹叹了口气：“你是新来的吧？”
我拼命点了点头。
“旧吏交接时没跟你说吗？直接跟大门的鬼差报玄炽大人的名号，他自会送你去见许功曹。”
原来地府的交接是要说这些事的啊......
等沿着原路回到门口，我差不多只剩下半条鬼命了，跟鬼差报了我那穷鬼师父的名号，下一秒，便被他大手一挥，直接送到了许功曹的面前。
对我这个陌生鬼的突然出现，许功曹表现得十分淡定，只例行公事般地向我索要公文，我顺手把公文递给了他。
本以为许功曹见到我那鬼画符一般的公文，定会说上几句，谁知他十分果断地盖了批章，把公文还给我后，便挥挥手又将我送回了门口。
这前后用了还不到半刻钟！
我悲痛万分地捂住了脸，觉得排了大半天队的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然而还没等我难过完，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我转过头，就看见害我白白跑了半天冤枉路的始作俑者正一脸惊喜地看着我：“真是你啊！来送公文的吗？”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两手揪住他的衣领，本欲发作一番，然而这半日的折腾已经让我没了力气，这么一激动，差点两眼一抹黑。
鬼差扶了我一把，拉下我软绵绵的双手：“见到我这么激动吗？也是，巡游司除了府君，连个鬼影都没有，真难为你了。”
等这一阵眩晕过去，我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你交接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怎么找许功曹，你知道我跑了多少冤枉路吗？”
他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才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你说这事儿啊，我当时写了一本交接的册子给你，就放在旧案卷宗的最上面，你没看见吗？”
旧案卷宗？那是什么东西？
我仔细回忆了一番，他临走前好像似乎的确是给我留下了一堆东西来着。
难道竟然还是怪我自己眼瞎吗？这个真相着实有些伤鬼......
许是看我没精打采的模样可怜，鬼差小哥一把攀住我的肩膀，安慰道：“嗨，都是小事，我今儿刚领了月钱，请你喝酒去！”
“你们还发月钱啊？”
“当然，鬼差每月都是有阴奉拿的！”
看着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每天累死累活地打白工，我的心情又更差了几分。
“忘了你是临时工了......没事，你努力工作总是有机会转正的嘛，走走走，先去喝酒，哥请你！”
就这样，精疲力尽又情绪低落的我，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跟着他去了地府的酒馆。
说是酒馆，其实更像是我在某个凡世见过的叫“大排档”的地方。
半露天的顶棚下安着几十张大大小小的桌子，我们挑了靠边的一个小圆桌，要了两坛梅子酒和一盘花生米。
鬼差小哥说他叫余树，现在回到阴司府，仍旧做文书工作。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府君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我叫什么，只觉得我应当是叫阿离的。”
余树闻言放下手中的酒碗，有些奇怪：“啊？你生前连个姓名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