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的原话是“这种没屁用的东西看它干嘛”......
我随口扯起了谎:“这不出了一趟差,思想成熟了嘛,我现在觉得学文使人善思,读史使人明智,我还是得做个文科生才能造福鬼界!”
他凉凉地看着我,冷漠道:“说实话,再扯谎罚你抄十遍《地府史记》。”
动不动就罚人抄书,他生前一定是个讨人厌的教书先生。
我想着这件事他早晚都会知道,不如早点报备免得东窗事发再被收拾,便斟酌道:“那个,英招在准备鬼差遴选的事,余树说我也可以参加试试,毕竟有了公职,以后帮师父你做事才会更方便嘛,我现在这临时工的身份,在地府活动也挺受限的。”
说完我悄悄抬眼瞄了他一下,见他低头沉思,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不过瞧着倒是没有不高兴或是生气的模样。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我:“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学着这些也并无坏处。”
听他的语气是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我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问他的来意:“对了师父,这么晚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伸出手掌冲我道:“我今日去了趟凡世,捡到了这个。”
我探头朝他手心一看,夭寿了,这不是我今天弄丢的那缕碎魂吗!
第三十章 帝王
本以为我那缕碎魂是找着路自己回来了,没想到竟然是被我老板给捡到了。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呢,毕竟我之前故意隐瞒了要帮英招托梦的事,现在突然说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蒙骗领导的罪名。
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送回阎罗殿,或者不让我在职考公了啊!
我低下头绞着手,先做出一副认罪认罚的诚恳模样,然后在脑内组织起了狡辩的语言,谁知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朝我走近了一步,拉起我的手,将碎魂重新放回了我手中。
这缕碎魂像是已经累极了,身上暗红色的光都淡了下来,刚一接触到我的掌心,就迫不及待地融了进去。
我抬头不解地看向我老板,却见他眼中并无责备之意,只是平静地叮嘱我:“我查阅过古籍,碎魂的操控距离最远不过百里,以你目前的修为,能有五里都算不错了。”
他认真地凝视着我,语气竟是前所未有地柔和:“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莫要再轻易弄丢了。”
他竟然没有骂我!也没有追问我为什么会把东西丢在了凡世?
他不正常。
自从阎罗殿出来以后,他就一直不太正常,难不成是被阎罗殿里关着的恶鬼给附了身?
我也不正常,每次他这么看着我,跟我温和地说着话,我就觉得身体出了问题,连被他轻握着的手都开始发起烫来,难道我也是在阎罗殿染上了什么瘟疫?
我抽回手,忍不住道:“师父,你正常点,我有些害怕。”
他闻言愣了几秒,疑惑地皱起了眉:“我哪句话不正常?”
我实话实说道:“你哪句话都不正常,师父,要不你还是骂我几句吧,或者嘲讽我几句也行,你突然这么温柔,我有些不太习惯。”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看我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像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阿离,我之前听说城西有家医馆,是专治精神上的问题,你改日抽空去看看吧。”
这是在拐着弯骂我有病吧......
你看!你就是不正常!你以前骂我从不拐弯抹角的!
就这样,我们在各自觉得对方有病的氛围中,友好地结束了此次会面。
深夜,我躺在床上,将从我老板手中拿回的那缕碎魂给召了出来。
这小家伙像是已经休息够了,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闪着暗红色的光在我眼前飞舞着,似乎是在等待我下达指示。
我凝神与它的意识相连,想看看它今日被卷进镜中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脑中就出现了碎魂今日所见的景象。
原来它跟着英招被卷入镜中后,并没有进到梁翀的梦中,而是直接进入凡世,落到了梁翀的身边。
此时正值晌午,太阳高悬在天际,日光从窗外照进寝殿,带来炎热的气息。
梁翀斜倚在窗前的小榻上,手中拿着奏折,正在小憩。
英招此刻应该正在他的梦中与他相见,他神色放松,只偶有皱眉,想来他俩应当是谈得不错。
我见梁翀还是住在原来的寝殿,只是殿内的装饰摆件不再像之前那般简陋质朴,而是多了几分低调奢华。他穿着朱红色的龙袍,周身流露出天子的威严与贵气。
看样子他顺利摆平了梁王离奇死亡的事件,毫无悬念地登上了王位。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从梦中醒来,睁眼时还有些怔愣,像是没分清梦境与现实,不过很快,他的眼神便恢复了清明。
他从小榻上起身,站到了窗前,静静地看了会儿窗外,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唤了声宫人,门外很快就有人进门。他吩咐宫人传慕统领来见。
没多久,一身铠甲的慕逸便匆忙走进门来,在梁翀面前跪下行礼:“见过陛下。”
梁翀没有回头,只道了句“免礼”。
慕逸这才起身,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梁翀身后,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慕逸。”梁翀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心情不太好。
我有些疑惑,难道他跟英招在梦里谈得并不愉快?英招不会嘴上说着不怪他,但见面了还是没忍住骂他了吧。
那可真是......干得漂亮!
“臣在!”慕逸应道。
“你可曾梦见过长乐?”
慕逸像是完全没想过他会问这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的语气很克制,只道:“不曾梦见。”
梁翀闻言笑了一声,但笑声听着也十分低落:“是吗,原来她也不曾去见过你。”
他转身看向慕逸:“你知道我刚才午睡梦见谁了吗?”
慕逸不敢随便猜测天子的梦境,只摇头道:“臣不知。”
梁翀也没真想让他猜,很快便接着说:“我梦见英招了,她求我顾念往日的情分,放过太后和锦文。”
“我答应她了。”
原来英招只交代了后事,没有骂他啊......那他怎么看起来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难道他虽然答应了英招,但其实并不想真的放过她的母后和妹妹吗?
梁翀叹了口气,解了我的疑惑:“你说长乐为什么从不来我梦中呢,她对我难道就无话可说吗?”
原来是因为慕仇啊,那别说,你还真是猜对了,她对你,确实是已经无话可说了。
慕逸宽慰梁翀道:“许是师妹得知大仇已报,心无挂碍,已去往生了吧。”
你师妹现在还在阎罗殿等着审判后入地狱受罚呢,去什么往生啊,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吧。
梁翀不是小孩,但还是相信了,他自嘲一笑:“是吗?她倒是走得干脆,我还总想着能再见她一面。”
等你死了也下地狱,说不定就能相见了。
“师妹离世已经两年了,陛下应该早日放下牵挂,我想师妹应当也是如此希望的,所以才不再来见陛下。”
慕逸不愧是能在天子身边当差的人,这安慰人的话真是张嘴就来。
梁翀似是不愿再提起此事,便转了话题:“太后和锦文如今在何处?”
慕逸拱手回道:“先皇发殡之后,太后和锦文公主便一直呆在各自的寝殿之中,臣已增派人手严加护卫。”
说得好听是护卫,其实就是软禁吧......
梁翀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既答应了英招饶过她二人性命,便不能食言。慕逸。”
“臣在。”
“传孤旨意,太后与先皇情深甚笃,自请为先皇守陵,孤虽多番劝阻,但无奈太后意志坚决,为表孝意,孤忍痛应允,命你择日便派人护送太后去皇陵长住。”
慕逸拱手:“臣领旨。”
说完他又抬起头,追问道:“那锦文公主又该如何处置呢?”
梁翀皱起眉,似是犯了难:“她?”
年轻的帝王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就变为了漠然,他冷漠地下达了残忍的命令:“便剜去双眼,跟随太后一道去为先皇守陵吧。”
慕逸抬头看了一眼梁翀,随即腰弯得更低了些:“臣...领命。”
殿内的人都被梁翀遣退,看来他即使做了君王,也依旧喜欢独处。
他走到床头拿起放在枕边的书册,那是一本《八禽戏》,是慕仇送他的生辰礼。
书页已经有了磨损,看来他这些年没少翻看,而且依我之前在阵中所见,梁翀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仍能保持清醒跟着我们逃命,一点也不拖后腿,看样子是真的有听话照着书中的内容强身健体。
他轻抚着书面,眼里露出温柔的神色,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亡者倾诉:“长乐,我近日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你已经离开了两年,可为何我却觉得你像是才走不久呢?你是不是回来过,只是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