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嘛想不开非得去争这个第一啊!我可真是个傻冒!
“你怎么了,一路上唉声叹气的。”我师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形式主义不可取,希望地府能早日改掉这一套。”
他闻言竟然颇为认同:“确实如此,这些年来我也给帝宫递过不少折子,建议取消一些繁文缛节,可惜都被驳了。”
“为什么啊?鬼帝看着不像是个专断独行的老古板啊。”
我师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察觉到了我有要跳槽的苗头,凉凉道:“不过就见了一面,你便清楚她是什么人?”
我伸出手刚想解释,却见他转头离开,一边走一边继续道:“杜衡确实也想改,但自她上任后,先是整顿吏治,肃清贪腐,后又修建鬼舍、安顿游魂,近些年来还着手商市改革,已经树了不少敌。所以像这类无伤大雅的小事,她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继续了。”
“那这么说,鬼帝还挺厉害的嘛!”跟着她应该会很有钱途吧......
“你想去帝宫?”
我师父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转头看我,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是在问我今天的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但我是什么人,一个即将跳槽的打工人,无论我最近和我领导的关系改善了多少,我都不可能傻到真当着老板的面说自己想跳槽。
于是我立马表起了忠心:“当然没有,如果可以,我还是更想跟着师父你做巡游使的。”
“跟着我做什么,就你这点修为,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
这领导的心思果然很难猜啊。
我小声嘟囔了起来:“我也没有那么差吧,我可是刚拿了魁首呢。”
他冷哼了一声:“还好意思提,不好好修行,尽学些歪门邪道。”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来严肃地看着我:“这借灵术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我记得我拿给你的书里,可没有记载过此等禁术的。”
我有些懊恼,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见他一副不接受糊弄的模样,我只能如实招供:“是我前两天从你书房里翻出来的。”
他眼里露出了一丝困惑,像是不相信自己书房里竟还有这种东西,我怕他以为我又撒谎,赶紧补充起了细节:“就在你书房最东边书柜右下角第二排的抽屉里。”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加快了脚步。
我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师父,你突然走这么快干嘛啊?”
“回去烧了它。”
......
最后,我也没能从我师父手中救下那几本书,明明偷用禁术的是我,也不知道他干嘛非得迁怒到那几本书上去。
不过还好我已经看完了,该记住的一个也没落下,只是可惜它们此后便只能待在我的脑子里,再也没有流传下去的机会了。
比赛结束的第三天,我收到了马尾姑娘的传声咒,她约我在群英院门口见面,一起去领他们的奖赏。
那日合完影,我只取了一半的奖金,虽然冥币好分,但五千阴德一旦入体,再要交付可就得给手续费了,我不想交这冤枉钱,便跟院长商量过几日再去群英院领剩下的部分。
到了群英院门口,发现马尾姑娘身边只站着个短发齐耳,看着十分瘦弱的姑娘。
之前比赛时只顾着输赢,我们直到今天才互通了姓名。
马尾姑娘名叫天彩,她身边的短发女孩叫凌灵,她们和之前与天彩组队的那群人都是同在鬼舍的邻居。
我带着天彩去取了五十两冥币,到了要领阴德的时候,天彩却让凌灵上前,负责发放奖赏的鬼差将五千阴德直接打进了凌灵额头。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天彩,她怕我误会,冲我解释道:“这是我们六个人商量过的,他们几个也都同意,冥币我会领回去分给大家的。”
合着他们这么努力比赛,不是为了自己拿奖赏啊。
凌灵领了阴德,便往阎罗殿去了,我本来想走,却被天彩拉住:“你别走啊,鬼舍今天给我们几个摆庆功宴,你也一起去吧,要不是你拉我们合作,我们也拿不到这一半的奖赏啊!”
我想着那日比赛后,只匆匆跟英招和余树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便被我师父领去中央大厅了,今日反正无事,倒不如趁此机会也跟他们聚一聚。
“那我能再带两个朋友吗?我们会自带酒菜去的。”我跟天彩商量道。
天彩十分豪爽地拍了拍我的肩:“当然可以啦,你们空手来都行,我们酒菜管够的,聚会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嘛。”
我先去阴司府找了余树,刚好他今日休沐,便十分爽快地跟我离开了。
一路上,我见余树一直偷瞄着我的荷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他八成是在琢磨着怎么跟我开口提还钱的事。
这年头,债主可真是不好做啊,连要个债都不能要得理直气壮。
我无意让他为难,直接取下荷包扔给他,用富婆包养小白脸的口气道:“要多少自己拿,不用客气,英招的我也一并还了。”
他喜笑颜开地接过去,一边伸手掏钱一边跟我算道:“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总共欠我七两零二钱,五分利,那就是十两零八钱,之前说好的给你减三钱利,那就是十两五钱。”
他拿出十一两放进自己兜里,又从身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五钱当做零头找给了我。
好家伙,看来这是一早就盘算好,只等着我开口还钱了……
“英招是二十阴德,加上利息就是三十,她之前已经还了我十阴德,你再给我二十就行。”
说完他又从袖中掏出我曾在浮生梦见过的那个“测温计”,径直往我额头一滴,随着一道白光闪过,我仿佛能在眼前看到我的阴德余额平白少了二十。
他果然是早就盘算好了来找我还钱的!
我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收回了荷包,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平白无故生出了种被人当街抢劫的感觉。
等我和余树到了鬼舍,才发现天彩就住在英招楼下,此刻他们用空间术在门口辟出了个小房间,里面摆了好几桌酒席,英招正端着盛满食物的盘子往房间走去。
见到我和余树,英招赶紧先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而后笑着朝我们走了过来:“天彩刚回来就跟我说了你们要来,我还想着帮完厨就去门口接你们呢。”
“原来你们认识啊?”我惊讶道。
英招点点头:“是啊,天彩和灵灵姐就住我楼下,一直都很照顾我的,早知道他们这次参赛是为了帮灵灵姐,我就一起报名了,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呢。”
搞了半天原来都是熟人啊,这缘分可真是奇妙。
由于地府严禁未经批准私自使用法术,因此天彩这个空间阵并没有布得很大,大家几乎是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虽然拥挤,但也热闹。
凌灵来得最晚,她进门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与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年纪明显要大了许多,她两鬓发白,脸上全是岁月的风霜。
还没进门,这妇人便拉着凌灵,冲我们一屋子的人跪下,连连磕头道谢。
天彩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梳着朝天辫的蒋游想去拉她们起来,结果人太多,一不小心被绊倒,直接摔了出去,狗啃泥一般地趴在了凌灵面前。
屋内这一群人赶忙上前,拉的拉,扶的扶,人头攒动,我感觉这狭小的空间阵都快要撑不住了,便赶紧施法加固了一下。
好不容易大家才重新落座,我这才从她们的谈话中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个妇人是凌灵的妈妈。
当年凌灵出生,因为看着瘦弱又是个女孩,她生父一家觉得她不好养活,便想悄悄将她扔到井里,是凌妈以死相逼才勉强保住了这个孩子。
凌灵因为先天不足,从小就体弱多病,她妈妈带着她四处求医,生父却在这时与别人生下了儿子,将她们母女赶出了家门。
凌灵的妈妈带着她到大城市去务工,攒下来的钱全用来给她看病,供她念书。狭小的出租房中,母女俩相依为命,倒也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
直到凌灵高中毕业。
凌妈现在都还记得,她俩收到凌灵的录取通知书时有多高兴,可她没想明白,为什么女儿就是出门参加了一次毕业聚会,就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其实凌妈不知道,农村出身、单亲、体弱、内向、贫穷,这些早就成为凌灵持续不断遭受到欺辱和暴力的理由。
又或者这些都只是借口,根本原因是人的恶意,而凌灵刚好不幸,成为了这些人恶意的出口。
她最后是溺死在了离家不过百米的小河里。
意外死亡,无人被定罪。
凌妈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寻着女儿最后一晚的轨迹,疯了一般地去查,最后才终于知道她这几年来都遭受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