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醒了我，他才转身，抬手往虚空一招，就见一个小圆球飞了过来。
“今日是去第五百七十二号凡世巡察，这个凡世如今正值太平年岁，未听闻有恶鬼作乱，你便先随我去熟悉一下巡察工作吧。”
说完他向我伸出手腕：“记得拉紧我，这虚空看着平静，其实全是深渊，你若不慎掉下去......”
“难道就会灰飞烟灭，神魂俱散！”我惊恐地补充道。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似的：“倒也不会，只是我懒得去捞你罢了。”
......
无语归无语，我还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随着他腾空而起，顷刻便立在了小球的面前。
正要跟着跨进小球，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让我们停住了脚步。
“玄炽大人！且慢！且慢呀！”
我还没来的及回头，就已经被带着又回到了黄泉路上。
一个干巴巴又身量矮小的白胡子老头跑了过来，看他的衣着打扮，应当是某个凡世的城隍。
“玄炽...大人...可算...找到您了。”他一边弯腰喘着粗气，一边急急地说着。
但等他平复了呼吸，抬头看过来时，却突然又噤了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我竟然还紧紧抓着我老板的手腕。
我赶紧松开，刚想解释便被打断了：“城隍可有急事？”
城隍听见问话，小鸡啄米一般地点起了头：“大人，我所在的三千七百一十四号凡世，近日不知为何，突现大批冤魂厉鬼作祟。”
“此事上报帝宫，自会分派巡游使去协助，城隍何故专来寻我？”
“大人有所不知，此事另有隐情啊。”城隍说着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暗示我回避。
我正犹豫着要找个什么借口走开，我老板就领会了他的意思：“阿离是我徒弟，如今在我府中当差，城隍不必避讳，直言便可。”
城隍听了这话，才把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原来是他所管辖的凡世近日总有厉鬼作乱，鬼差和巡游使拘了好多个，一查才发现竟都是生魂离体，原来的寿命还未尽。
本想着找到肉体，把魂魄复归也就解决了，但没想到的是，找到的肉体竟全都被吸干了精血，无法再承载原来的魂魄。
而更为奇怪的是，这些枉死的冤魂竟全都是皇亲国戚，到了后来，甚至亲王公主也在其列。
这个凡世二十几年前才完成朝代更迭，如今刚迎来太平年岁，若是皇族全部覆灭，难免会再次陷入政权争夺、民不聊生的境地。
但此间凡世又并无妖邪生长，城隍和被派去的巡游使查了许久，也没有头绪，这才来找我老板帮忙。
“玄炽大人，此事若不能及早解决，怕是真要生灵涂炭啊，希望您能出手相助，老朽感激不尽！”城隍说着就又弯腰行了个礼。
我老板点头答应：“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即刻便随你下界。”
他说完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还要随我同去吗？”
我摸不准他的意思，但是按照职场的一般法则，领导若是问你这活儿你要不要干，那硬着头皮也得说要啊。
“当然了师父！我不去谁去！”我一拍胸脯，答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连城隍都欣慰地看了我一眼。
老板朝我走近了一步，颇有些头疼地瞧着我，过了会儿，他大手一翻，掌上便出现了一个球形吊坠。
小球约有拇指大，内里似有五彩霞光流转。
“这是什么啊？”
“你拜我为师，我总得回你一份拜师礼吧。”
他拿起吊坠，伸手给我戴上：“你本来魂体就弱，术法也不精，脑子也不灵活。”
够了吧......送个东西还带人身攻击的吗？
“记住，凡事莫逞强。”
我摸了摸胸口的小球，竟觉得有股暖流从指尖流入，整个人瞬间都精神了许多。
“师父，这是什么宝贝啊？一定很贵吧！”
“鬼市上二钱冥币买的，说是专门用来护佑你这种脑残体弱的小鬼。”
二钱！按地府如今的物价水平，二钱怕是连一屉包子都买不到吧！
果然是个抠门的穷鬼！
见我听到价钱后骤然垮下去的脸，穷鬼老板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虽然不贵重，但你若是弄丢了，我就把你扔回畜生道，让你下辈子做只蠢笨的猪崽。”
说完他握住我的手腕，跟着城隍一同向凡世而去。
第四章 地牢
我们落地的位置是一处偏僻的街道，街边坐落着一间茅屋大小的庙宇，半掉漆的匾额上写着“城隍庙”三个大字。
走进庙门，大厅正中立着一个泥塑的神像，因多年未修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只能从模糊的面容中隐约看出点慈悲的模样。
庙内香火寥落，只有角落还残留着火堆燃烧后的灰烬，看着应当是无家可归或是避雨的人偶尔夜宿留下的。
我偷偷瞧了眼身旁干巴得快皱成一团的城隍，他近些年在凡世应该是不怎么受人供奉的，想来日子也不太好过。
城隍老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挥挥手带起一阵风扫走了面前散落的茅草和灰尘：“大人，此地有些简陋，还请您别介意。”
“无妨”，我老板似乎没有注意到周遭的脏乱，只忙着办事，“拘来的冤魂应当在城隍庙地牢吧，烦请代为引路。”
城隍领着我们绕到神像身后，用满是皱纹的手对着面前斑驳的墙面一抚，墙体便像是瞬间倾塌了一般，向下坠落，四散的墙砖盘旋着组成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
尽管心里明白这些飞散的墙体只是法术的形态，实际上并没什么杀伤力，但我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我老板原本站在我右手边，恰巧此时向左前方迈了一步站到了正在施法的城隍身旁，低头似乎是在和他说着什么。
我看着无意中挡在了我面前的高大身影，十分没有骨气地更往他身后躲去。
我落在老板和城隍后面，沿着蜿蜒的楼梯，跟着下到了地牢。
走到底才发现，这座小小的城隍庙下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间。楼梯口正对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前厅，前厅四周分别开着四道门，门口有鬼差把守，门里瞧着昏暗幽深，不知通往哪里。
前厅的正东方竖着一张巨幅屏风，彩漆几乎全都掉完了，只能从形状上辨别出上面依次绘着的应当是十八层地狱的图景。
屏风前放着一张一米多宽的木制长桌，两侧各摆放了几张椅子并几个小茶几，看着应当是城隍日常办公和接待访客的地方。
此时，长桌前正站着几位鬼差，打头的那位身着赤色长袍，腰间系着嵌了翠玉的鎏金束带，金冠束发，白玉为簪，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写满了“富贵”二字。
他回头见到我们，一双桃花眼瞬间弯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朝我们走了过来。
“玄炽，你可算来了，此间的事情我可解决不了，还得靠你啊！”红衣男子走近，十分亲密地搭上了我老板的肩。
“原来是你，难怪差事办得一团糟。”老板黑着脸，十分不客气地挥开了他的手，顺带拍了拍被他搭过的地方，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红衣男子被嫌弃了也不生气，仍旧好脾气地笑着：“有你在我就安心了，不然差事办砸，我回去可没法跟杜衡交代。”
杜衡？好熟悉的名字。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突然记起如今地府的鬼帝可不就姓杜，名衡吗？
难道地府现在都是可以直呼鬼帝名讳的吗？
我又打量了红衣男一眼，觉得此人身份应该不一般。也是，这么有钱的废物，八成是个关系户。
跟我老板寒暄完，红衣男子似乎才注意到一旁的我，略弯下身平视着打量起我来。
“这就是你新收的小徒弟吗？看起来还真.......”他歪了下头，似乎是在挑选合适的形容词，“普通”。
评价得很好，下次别评了。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略略退后了一步想躲开他的视线。
还没等我躲完，我老板便不客气地朝他道：“方沚，想让我帮忙，就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说完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城隍：“烦请带路去一趟地牢。”
城隍带着我们走进了东侧的大门，门内是个地洞一样的通道，两旁燃烧着蓝色的鬼火用作照明，越往里走，就越是潮湿阴冷。
走出通道，外面是一个约三人宽的过道，顶上倒是宽敞，但两旁却一片漆黑，像是竖着两堵密不透风的墙似的。
我用手指摸了摸，“墙体”的触感竟像是水一般，冰冷又柔软，我忍不住凑近了想瞧瞧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就在此时，城隍高喊了声：“鬼牢，速现！”
还没反映过来是什么意思，眼前漆黑的墙面就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目眦欲裂、七窍流血的脸，此刻这张鬼脸正瞪着只剩眼白的鬼眼与我对视，它的眼底鲜血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