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英招和天彩一直在唤我,我忍了忍,还是转身先随他们一道回了研物所。
研物所的人并未多加解释此次事故发生的原因,只将我们全部聚集到了一处,挨个询问了本次事件的前因后果,然后给我们统统施加了守密诀后,才放我们离开。
一出门天彩便拉住了我,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你说研物所为什么要给我们施守密诀啊,难道是怕我们出去四处宣扬这件事?”
“方沚不是说过,是有人在芥子空间中开了道阴阳门,才将我们统统引去了凡世。你觉得除了研物所的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凶手就在研物所?”
我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那你猜凶手会是谁啊?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难不成是我们之中有人得罪了他?”
我转头看向天彩,用眼神回答她:你问我,我问谁啊?
不远处袁圆一脸喜色地冲我走来,我突然忆起之前答应过他,要是活下来可是要将他贡献的法宝连本带利一并还给他的。
预感到这会是一场漫长的讨价还价,我从芥子坠里抽出袁圆的腰带递给英招,冲她嘱咐道:“我实在是有急事,没工夫应付他,你帮我先把剩余的法宝还给他,告诉他有什么债等我回来再算!”
还没等英招反应过来我说的他是谁,我便脚底抹油,一溜烟火速离开了。
身后传来袁圆撕心裂肺的呼唤声,我捂住耳朵,只当没听到。
我先去阴司府找了余树,然后跟着他去了地府的医药局,买了一堆治疗内伤外患的药物后,才又回了巡游司。
离开数日,这座府衙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依旧地空旷冷清。
我先去了趟书房,没有见到我师父,这才寻着记忆摸去了他的卧室。
房间外围布了一层结界,想着他多半是在用功法自行疗伤,不想外人打扰,我便蹲在门口等了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我第十五次因为腿麻起身溜达之时,门口的结界终于撤去了。
我赶紧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静了许久,就在我疑心他是不是重伤不省人事,正考虑着要不要直接闯进去时,才听见里面响起了一道略显低哑的声音:“进来吧。”
都不问问是谁吗?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转念又一想,他不会是知道我要来吧。
我推门进去,见我师父盘腿坐在床上,想来刚才应该是在打坐运功。
老实讲,我在此处住了许久,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虽然内心告诫自己要尊重他人隐私,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地乱瞟了起来。
这个房间的布局倒是与我的有些相似,只是里面的陈设看着却过分简陋了。
整个屋子除了正中的一个寒玉床榻,靠窗的一个檀木书桌,此外几乎什么家具摆件都没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
我师父此时只穿着里衣,外袍披在肩上,黑色的衣摆铺落在雪白的寒玉床上。许是刚才运过功,他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嘴唇也有了血色,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将他原本锋利的眉眼衬得柔和了一些。
见我四处乱看,他也不开口训斥,只安静地看向我,瞧着竟有一丝柔弱可欺,让我觉得如今即使不费力气,应该也能轻易推倒他。
不对!我一定是疯了,怎么能有这么离谱的想法呢?八成是之前从黄泉道回来时受了曼珠沙华的影响,才会生出这种荒唐的念头。
我心虚地移开眼,屏蔽掉脑子里蹦出的乌七八糟的想法,不再看他,只将之前买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些是内服的丹药,红瓶是护脉金丹,蓝瓶是聚灵神丸,紫瓶是九转还原丹......还有这些是外敷的伤药,有洗髓霜、去伤膏、凝魂草......”
我将药品摆了一桌,见实在放不下,又开始往窗台上堆,顺道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些药物的使用方法,哪些药与哪些药相克,正说得起劲,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笑,这笑声虽然不响,但奈何此处府邸本就静得出奇,房间内又只有我们两人,因此传到我耳朵里便异常清晰。
我回身忿忿地瞪向他,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其实脑子也伤到了.......完了,我好像没买治脑子的药。
我师父见我回头,嘴角的笑意没有收敛,反而加深了许多:“你这是要把整个医药局搬到我房间来吗?”
我倒是想搬,奈何钱还没从法器库里赎出来,余树又小气吧啦地只肯借我这么一点点,我没法,只能选了一些紧要的买了来。
不过,既然他还笑得出来,想必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我转身拿了盒去伤膏朝他走近,试探着问道:“师父,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他闻言,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不能。”
说完还下意识地拉紧了外袍,似乎是在防备我直接上手扒他衣服。
我寻思我刚才虽然有些乌七八糟的念头,但应该也没表现出来吧。
再说了,我就是有这个贼心,我也得有这个贼胆才行啊!
什么都还没干就被人当作流氓严加防备的感觉,说实话,真是十分闹心。
我将手上的药膏砸到他身边,没好气道:“自个儿上药吧,需要帮忙也千万不要叫我。”
说完转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床,抄起手生起了闷气来。
我不说话,房间便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似乎有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便感觉一只手落在了我头顶,十分生疏地拍了拍,似乎是在安抚我。
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我师父的声音不如以前清冷强硬,反而柔和了许多:“我真的没事,只是小伤,不用上药。”
说完顿了一下,才补充道:“你无需担心。”
不得不说,我这个人真的很好哄,他态度这么一软,我就瞬间没了脾气。
我半转过身,将手臂搁在床沿,抬头看向他:“师父,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行吗?”
他低头回看向我,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你问。”
“伤你的人,究竟是谁?”
他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道出了一个我未曾想过的名字:“许炎。”
许炎?怎么会是他!
第五十八章 罪业镜
我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上次瞧着他俩关系挺不错的啊,许炎这是发什么神经,无缘无故伤我师父做什么?
我又气愤又不解:“他为什么伤你啊?”
我师父挑眉道:“不是只问一个问题?”
我一时语塞,开始狡辩:“我说了吗?你听错了,我明明说的是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应了的。”
我仰头看着他,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模样。
反常的是,他竟然没有皱眉训斥我满口瞎话,而是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对我十分地无可奈何。
我见状立马得寸进尺了起来,干脆彻底转过身去,将两只手臂都放在床沿上,用眼神催促他回答。
他低头看了我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我此前为了捉拿......”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称呼,“恶鬼,去找许炎借过寻踪鼎,他当时说如果寻踪鼎有了消息,会立刻通知我。”
他说的这件事,我好像听墙角的时候听到过。
“昨日许炎给我送来消息,说是寻踪鼎有了动静,我没有怀疑,便跟着他去了,没想到却落入了他给我设下的陷阱。”
“他为什么这么做啊?”难不成许炎其实跟我师父有什么旧怨?
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我师父摇了摇头:“我与他并无仇怨,反倒算是交好,所以才毫无防备。他没有告诉我缘由,只说是受人所托,要......拖住我片刻。”
听出了他话里的迟疑,我狐疑地望向他,下意识觉得他似乎是对我有所隐瞒。
“只是为了拖住你吗?”
许炎应该是从我师父借寻踪鼎时就开始布局了,这么长时间的谋划,目的只是为了拖住他片刻?这话骗鬼都难吧。
他嗯了一声,先移开了目光,而后又转过头,低咳了一声才接着道:“他设下的阵法并不难破,就是他研制的法器有些难缠,所以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话说得倒轻巧......
我望向他左腹,忍住了扒开他衣服看看伤口到底有多深的冲动。内心一阵烦躁,也不知道他这种大事化小、轻描淡写的叙述方法是跟哪个倒霉鬼学的。
“既然已经受伤了,还硬撑着到凡世来干什么,你是觉得整个地府除了你,就无一人可用了吗?”
我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带了不少个人情绪,他若是因此责备我以下犯上,不敬师长,我也无话可说。
果然,我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便骤然凝滞了起来。
虽然理智上明白,他不仅是我师父,也算是我领导,无论是作为徒弟还是下属,我都不应该冲他发脾气,但我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