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时将我缠在他身上的黑气挣松了一些，站起身来向后倒去，掉入了阴阳门中，而我因为手中缠着拘魂锁，也被他直接扯了进去，临掉落前发现林中降下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还没等我看清，便跌了下去。
莲香伸手要来拉我，却被阴阳门阻隔，只能被困在门外，看着我俩不停下坠。
我想我应该是跟拘魂锁八字不合的，每次用它都准没有好事，亏我之前还觉得许炎出门不看黄历，点儿太背，没想到我的运气跟他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第七十八章 最坏的后路
我从前在凡世走过的阴阳门，大多都开向黄泉道，但许炎的这一道却不知通向地府的何处。
我被他拉着不停地往下掉，好似没有尽头，我稳住身子，发现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头顶上十分遥远的地方能看见点点微光。
我向下也看不清许炎的位置，只能冲他吼道：“喂，你这是要把我拉去哪儿啊？”
也不知道许炎听没听到，我尝试着用术法收紧拘魂锁把他拉近一些，却发现我的术法如今竟然只能将缠在手中的金线收紧不到毫米，这么下去，哪怕我灵力耗尽，怕是也没法见到许炎的。
地府虽然有明文律例，未经批准不得擅自动用术法，但其实大部分地方也都不对灵力设限，只是自从有了地府天眼后，擅用术法的行为被逮住的次数多了，众鬼也都开始有了顾忌，行事也越发收敛了起来。
据我所知，地府中会天然地对术法使用有限制的地方，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处，而与我目前所在环境相似的，恐怕也就只有虚渊了。
认清这个事实后，我也不管许炎能不能听见，冲着下方就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等脑中能想到的词汇都来回倒着说了好几遍，而我也终于骂累了后，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思考起对策来。
我俩平白无故消失，我师父肯定会带人来寻我，需得给他留点记号才行。
我抬手施了好几个传音诀，却都飞得比我下坠的速度还要慢，既然术法用不了，我抬手召出体内的碎魂，将它们向上抛去，虽然没了术法的驱动，它们也飞得极为吃力，但怎么都好过了到现在为止也还没飞出我眼皮子底的传音诀。
大部分碎魂都被我放了出去，只有一个死死地扒在我指尖，怎么也不肯离开，我见它有些眼熟，这才想起它就是我之前在许炎的罪业镜中找回的那个。
也许是因为离开太久，又刚回到我体内，所以它似乎比别的碎魂都要更加依赖于我，反正放出去了那么多，也不差它这一个，我便用指尖蹭了蹭它，将它留了下来。
小家伙许是感知到了我的想法，放开了我的指尖，挪动到了我掌心，摊平了要与我贴贴。
我觉得有些好笑，想着反正不知还要掉多久，现在也做不了别的事，便与它意识相连，看起了之前没看完的记忆。
在我遇见许炎之后，应该是又将它放出去了一次，不过这回倒没有之前幸运，它被路过的鬼煞发现，被当作某个因受不了地狱刑罚而自裁的鬼犯残留下来的魂魄，给扔进了下魂道，眼看就要跟着魂流一并冲进黄泉了。
然而冲到一半，它就被卡在了下魂道的某个缝隙中，也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它才从那处爬了出来，躲着魂流慢慢地又回到了阎罗殿。
它在各层地狱寻了我很久很久，我似乎都能感知到它当时的无助与恐慌，直到某天它来到了孽镜地狱，此处行刑场上排满了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镜子，镜中时不时还会传来鬼犯的尖叫声与哭喊声。
碎魂在其中飘荡着，没有找到我，却找到了许炎，因之前见过我与许炎攀谈，它便朝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许炎应该是刚从镜中受刑出来，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整个人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站在镜前，碎魂还没上前，便见他被另一个人拉走，带到了镜子后方，躲过了此处鬼煞的巡逻。
碎魂认出了那个拉走许炎的人，哆哆嗦嗦地小心靠近，躲在一旁听起了墙角，而我也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前不久被我一刀送走了的黑影。
他此刻应当是还没裂过魂，魂体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这么一来，我便更加看清了他的长相。果然与我之前的容貌十分相似，难不成我俩还真是姐弟？
许炎应该是不认识他，纵然才受刑归来，神色还有些呆愣，但仍旧一脸戒备地看着来人。
黑影倒是不在意，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你就是许炎？我听说你很快就要结束刑期，离开阎罗殿去帝宫任职了，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当然，不会让你白干。”
许炎狐疑地看向他：“你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得知了我的消息？”
黑影有些不耐烦，看了眼巡逻的鬼煞，拉着他又挪动了下位置：“我自有我的办法，我进过你的罪业镜，知道你想要什么，整个地府除了我，不会有人愿意帮你的。”
许炎有些惊讶：“你进过我的罪业镜？”
黑影抛出了证据：“你想要的，不就是那个叫莲香的女妖吗？她虽已魂飞魄散，但却不是没有办法复生。”
许炎闻言，上前一把抓住黑影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抖：“你有办法？”
黑影见他上钩，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你帮我拿到我阿姐的罪业镜，我自然有法子帮你。”
“你阿姐又是谁？”许炎疑惑，“你若是要找她的罪业镜，何必非得寻到我？”
黑影的脸色微沉：“她被一个讨厌的人带走了，如今不是地狱的鬼犯，她的罪业镜也自然被回收了，只有地府任职人员才有可能查到。”
许炎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许久才开口：“可我要如何信你呢？”
黑影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掌心一翻，手中多出了两只通体洁白的小虫：“这是守诺蛊，中蛊之人若背弃对另一方的诺言，便会受尽啃噬之苦，魂飞魄散而亡。”
许炎伸出手，权衡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小虫：“好，我帮你找。”
看着小虫开始往掌心里钻，又补充道：“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阿姐的名字吧。”
黑影见他同意，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正要开口，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往碎魂的方向看来，目光如炬。
碎魂察觉到他转头，立马躲开，身后似乎跟来了一阵掌风，为了躲避，它一头扎进了最近的一面镜子。
这段记忆到此也终结了。
想来它应该就是那时躲进了许炎的罪业镜，而许炎离开地狱后，罪业镜便会被封存回收，许是因此，它才没能及时逃出，留在了里面，直到我进入才将它重新找回。
看完之后，我终于明白许炎为什么说操控恶念是跟我学的了。
他既然能拿到我的罪业镜，便不会不查探一番就直接交给黑影，从我的记忆中偷出些有用的术法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也想通了为什么我们当初从研物所的芥子坠中会直接去到黑影所在的凡世，想必他俩这些年来一直狼狈为奸，黑影能取用如此多地狱的东西，应该也不乏许炎的鼎力支持。
只是，这黑影难不成真是我弟吧，我真有这么个倒霉弟弟？我一直以为他是骗我来着，那我当初一刀杀了他岂不算是大义灭亲......
心情瞬间复杂了起来，一方面觉得自己当时也是别无选择，另一方面对于自己手刃血亲的行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这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理会周遭的变化，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下坠途中竟然遇见了一片垃圾带，这些年从头顶的凡世群中掉落进这片虚渊的东西全都聚在了一处，我一个躲闪不及，就被一颗拳头大的碎片砸中了脑袋，不幸地晕了过去。
果然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是我才对！
等我再次醒过来，身体已经落到了实地，脑袋上被砸中的地方好像起了个大包，身上那些奇怪的符文也都消退了下去，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顺着手中的拘魂锁，找到了许炎。
他正靠在一处石壁上，闭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晕着，听见我的脚步声，才慢慢睁眼看向我。
他的身上还插着莲香刚才扎进去的短箭，伤口处闪着银光的符文依旧清晰可见，看样子他应该是比我先醒来的，可他不仅没杀我，也没给自己疗伤，就这么傻坐着是想要干嘛？
我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走近，还没开口，他便先问起了我，语气竟是当初在研物所给我授课时一般的和善：“你醒了？”
他这是......摔坏了脑子？
我试探着问他：“你之前不是想杀了我吗，为什么不趁我晕倒时动手。”
他看着我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如今没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何必多此一举呢？”
看他如今瞧着像是还正常，我跟他商量了起来：“你既然把我带进来，应该也知道如何出去吧，要不你跟我回去，我还能帮你求个自首，以后等你服完刑，放下对莲香的执念，也许还能重入轮回，再过上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