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大笑起来,抱紧了一用力,苏黎被翻到了上面,“不喝点小酒,你有胆子下手吗?”
苏黎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趁我喝醉了欺负我。”
“到底是谁欺负谁?”高山捏着苏黎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看看你的杰作,来,对称是一种美,这边再来一口。”
苏黎悄悄睁开眼睛看一看他左肩上那个狰狞的牙印,有些地方真破了,上面还有干涸的小血珠。自己喝醉了,真是一点数都没有,那是用了多大力啊?“不是让你咬回来啦?”
苏黎想要拨开他的手,却被他将手牢牢抓住,放到口中轻轻咬着,“你那是让我咬吗?摆明了是勾引我。“
“明明是你勾引我,是你先让我咬的。”苏黎本来就通红的脸更加红,她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
“你这胆小鬼,我怕吓到你,怕你缩进乌龟壳永远不出来,我一直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动就不动。结果呢?一点风声,你就扔下我跑了,我还能继续按你的节奏来?按我的节奏,再过几个月,娃都生出来了。再说,你这么手脚并用、上蹿下跳地诱惑了我一晚上,我能憋到那会儿已经算个圣人了,你说你这算不算家暴?”
“那你咬回来。”苏黎往上耸耸肩。
“我怎么舍得咬?而且,我敢吗?我的母老虎发起飙来,她自己都害怕!”他用手掌摩挲着苏黎的肩。
苏黎低下头,悄悄笑着往下挪挪,侧着头把脸贴在他胸口。耳朵里传来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你才是母老虎!”
“我怎么也只会是只公老虎。”高山的手来来回回地抚摸着她的背。
苏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抬起头看着他,气势汹汹地问:“我没给你开门,你怎么进来的?”
高山笑得贼兮兮的,“现在才想起来,反射弧够长的。我回到龙大,敲门,没人开,打电话又不接,我只好打给晨曦。她睡了,接电话的是燕子,她说你一定躲在这里装死,我就去她那里拿了她的备用钥匙。
苏黎有点牙痒痒的,又想咬人啦,“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她都不认识你,就把我卖了。”
“怎么不认识?晨曦住院的时候见过好几次。”
“见过几次那叫认识?我都不认识你。”苏黎心里有些郁闷,自己的根根底底他都知道,而关于他,真的是不了解。
高山的双手把苏黎往上抱一抱,低下头吻一吻她的头顶,“从七岁到十三岁,我几乎一直在愤怒中成长,恨天恨地太遥远,没有恨一个具体的人实在。那个人就只能是我哥,谁让他总逼我去上学,逼我写作业,闯祸时逼我跟人道歉,气急了,他会打我,还逼我跪父母的遗像。而我,从来不认为我有错。我总梦想能跟他一点边都不沾,就自己改了姓,跟着我妈姓高,那时候改名很难,没过硬的理由是改不了的。十三岁那年闯了大祸,被学校开除,他把我弄进少体校的时候,真托人给我改了姓,我不再是江山,我以后都是高山。这算是他的妥协,他在跟我和解。”
“我真喜欢跑步,老师让跑五公里,我自己去跑十公里。我也不跟人往来,空闲的时候,我开始喜欢看书。当然不是教科书,我开始看那些书,天上的星星叫什么名字,山里哪些野果可以吃,怎么找水源。我那时候知道了银河,知道大火,也知道世界最高峰是珠穆朗玛,我立志,终有一天,我一定要站到全世界最高的地方。我也开始记笔记,关于跑步和登山的各种经验,成功的失败的。几年过去,我在各种中长跑比赛中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哥挺高兴的,我也挺高兴的。”
“十六岁那年暑假,我哥带来一个消息,有一对台湾来的夫妻想要穿越龙腾山,他们准备花三千元雇一个向导。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从龙头到龙尾,我在龙腾山里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次,山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我大概都认识,我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就去了。那时候,一个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三千块是一笔巨款。去应聘的人在他们面谈的小饭馆外面排了快一百米的长队,傍晚才轮到我。看了我的笔记,随便听我谈了谈,他们就定下我。除了进少体校,这是对我意义最重大的一件事。那几天,我们从龙头走到龙尾,他们教会我很多东西。我是第一次知道,登山可以作为毕生的事业,也是第一次知道登山很费钱,想登上珠穆朗玛峰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就能实现的。”
“他们付给我三千块,给我留了一套户外装备。我把三千块都给了我哥,他那时刚创业没多久,正是缺钱的时候,我们约定,以后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有对方的一半。我哥用他的名字注册了腾龙户外工作室,台湾的郭先生夫妇给我介绍了不少来穿越龙腾山的户外人。第二年,我十七岁,在全运会上拿到五千米和一万米冠军,凭着这个和以往的成绩,我被N体大录取了。我终于上大学了,虽然不是我哥希望的那样,但是,N体大是全国最好的体育大学。就这样,那时候,跑步和登山是我生命的全部。”
第98章 照亮我回家的路
苏黎蜷在高山臂弯里,头枕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好多年了,都不曾这么心安过。
“我三十岁那年,出了次事故,从山崖上摔下去,刚好碰到一根铁一样的树枝,扎了个对穿。”
“哪里?”苏黎有些吃惊,抬起头来问他。
高山捏着苏黎的手指,移到自己腹部的伤疤上。
苏黎的手指能明显地感受到一个圆圆的小伤疤,很想撩开被子看看,可是想到自己和高山都没有穿衣服,忍不住老脸又是一红,低下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要不要再喝几口?酒劲儿一过去,母老虎又秒变大黄,彪悍劲儿哪去了?”高山笑着收拢双臂抱紧了苏黎。
“你小看大黄了,大黄发飙的时候,你以为你敢惹它?没人敢惹它。别打岔,接着说,事故!”
“雷哥带着人,马上把我送进医院。张昕,江晨睿的妈妈,她接诊的,她立马就给我做手术,救了我一命。那次我伤得挺重的,断了两根肋骨。张昕非常鄙视我,生命那么珍贵,她没日没夜争分夺秒地从死神手里抢人,而我?她认为我视生命如儿戏,对生命缺乏最起码的敬意,死不足惜。她冷酷无情、桀骜不驯,那股傲视天地的高不可攀劲儿,好像K2峰,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半年以后,我们结婚了,再过半年,江晨睿出生了。那时候,他叫高晨睿,他可没苏晨曦那么幸运。”
也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孩子,不过,父母双全的江晨睿没有只有单亲妈妈的苏晨曦幸运,这个有点扯。
“张昕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对于我,雪山是最重要的事,对于她来说,治病救人,找到更简单更有效的治疗方案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所以睿睿……可以说我哥养大了四个孩子:我、兮兮、小弟还有睿睿。”他有些黯然。
“四年前,我准备冲击K2峰,K2是喀喇昆仑山脉的乔戈里峰,世界第二高峰,也是攀登难度最大的雪峰。我之前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打算在连续两个登山季,一鼓作气登顶K2、K3、K4、K5峰。十四峰,我就剩昆仑山脉的这四座了。K2是我的魔咒,我已经是第四次攀登乔戈里峰了,第一次,到了大本营,我忽然病了,发高烧,我这样铁打的身体居然病了;第二次,半路上遇到暴风雪,之前的天气预报一直是晴朗天气,但是就是忽然变了天;第三次,我们已经能看到峰顶,可是下撤时间到了,天气也在剧烈变化,风卷着黑云马上就要来,我们的队伍开始下撤。有三个坚持不撤的,他们成功登顶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回来,都死了。”高山握住苏黎抚在自己胸口的手,陷入沉默里。
苏黎想起以前看过的那部讲述1996年珠峰山难的电影《绝命海拔》,高海拔攀登,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失误,都有可能意味着你将永远留在雪山上,“你九死一生地回来!”
“是啊,我哥说:你每次去登山,我不知道你会站在回来还是躺着回来,或者回来的只有一个死讯,而你再也不会回来。那次,到了二号营地,我接到张昕的电话,她说她病了,让我回家。虽然她鄙视我浪费生命,不认为上到山顶又下来有什么意义,但是她从不阻止我,她也明白我离不开雪山,就像她离不开手术室一样。但是我那次出发前,她一直有些不赞同,我以为,那是她在骗我回去。那天,我们用卫星电话吵架了,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然后,我继续和队伍一起前进,我们过了“烟囱”,一段像烟囱一样很难走的路,到了三号营地。我接到我哥的电话,他说张昕病危,我再不回去就永远见不到她了。其实,我出发前,张昕就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可是她不想拖住我的脚步,她什么也没说。后来,她的病程恶化得很快、很快。”高山看着天花板,内心一片苍凉,那种看着自己爱人的生命一点一点抽离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又一点一点抽出他肺里的空气,让他窒息,让他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