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不饿，我不吃
高山看看手里的名片，面朝保卫处的领导，“刘老师，事情很简单，没什么争议。就算是一个陌生女孩要被人拖走，也该出手相救，不要说还是自己的朋友。但是，在校园里打架，确实违反了校规，刘老师，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说完，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江晨睿！违反校规，你应该道歉！”
江晨睿用充满愤怒和不满的目光恨恨地瞪一眼高山，忿忿地把脸扭朝一边。
“江晨睿，帮助你的朋友，你需要迅速控制局面，打架救不了你的朋友，你必须道歉。”高山目光凌厉地看着儿子。
江晨睿喘着粗气 ，胸口剧烈起伏着，涨红的脸愤怒得变了形，他皱着眉，咬着牙，对高山怒目而视。终于，他一跺脚站起来，对着刘老师深深鞠一躬，“对不起，刘老师，我不该在学校里打架。”
刘老师点点头，看着高山，“江晨睿爸爸，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罚？”
“小姑娘无辜被伤害，伤害她的人应该给她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再骚扰她。两个打架的男生必须接受处罚，怎么处罚？龙大学生篮球联赛，我看海报上写着是在课余时间举行，我建议下午放学后和周末，接受处罚的男生到篮球赛担任志愿者，为篮球赛服务。”高山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
刘老师喝一口水，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龙大的篮球场本来是龙大内部的球场，对周围学校和居民开放，是出于高等学府的社会责任。在学校里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是绝对不允许的，犯错误就必须接受惩罚。你们是旁边龙大附中的学生，如果把你们交给学校，记过处分是逃不了的。我不希望在你们的人生留下污点，但是，希望你们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苏晨曦妈妈，”他看着苏黎，“当着孩子老师家长的面都能打起来，没想到影响多恶劣吗？”
“对不起，刘老师，那样满口污言秽语地中伤我的孩子，一时没忍住， 冲动了， 对不起。”苏黎乖乖地承认错误。
“考虑到你出于一个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我们就不追究了，下次请注意方法方式。三位家长，请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教育孩子的理念和方式有没有问题。两位男生的家长，请留下你们的联系方式，我们需要开会讨论一下处理的方式，有结果，我们会通知你们。”
出门前，苏黎走到吴俊杰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吴世钊爸爸，请你让你儿子不要再来骚扰我女儿。”
吴俊杰眯着眼睛看着苏黎，忽然嘴角上扬，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浮现在他的面孔。他继续盯着苏黎，头也不回地说：“小钊，你以后离这个姑娘远远的，听见没有？”
那阴冷、诡异的目光，让苏黎打了一个寒颤。她迅速转身来到江晨睿面前，“谢谢你帮助苏晨曦！”
江晨睿这次不仅仅是脸红，连耳朵都红了，他嘟嘟哝哝地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说不出，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盯着地面。
苏晨曦忙拉着苏黎往外走。
走出保卫处的大门，站在门口的孩子自动分成两群围上来，苏晨曦和江晨睿这一伙只有王雨桐和另外一个男孩。吴世钊那群可是男男女女趾高气扬的一大群，以身高一米八十的结实强壮的吴世钊为首，他们依旧是一脸挑衅地看着这边四个孩子。
苏黎忍不住叹口气，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苏晨曦要面对的麻烦还在，苏黎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解决，她再次感激地看看走在苏晨曦身边的江晨睿。他比晨曦高一点，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大概在抽条，竹竿一般细瘦。这个一看就不是吴世钊的对手的男孩，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晨曦。
苏黎忽然发现苏晨曦和江晨睿两个孩子长得竟然有点像，细竹竿般的身材，长臂长腿，脸比较瘦长，五官比一般人立体，有些深陷的眼睛大而狭长。不过，苏晨曦有个尖尖的小下巴，江晨睿的下巴要平一些。
苏黎滞后两步，看一眼走在后面的高山。他是不是和晨曦的爸爸江铠长得有点像呢？苏黎竟然想不起江铠长什么样子，她早已扔掉他的所有照片，连女儿的名字都由最初的江晨曦改成今天的苏晨曦。
苏黎想着是不是该向他表达一下谢意，自己一瘸一拐地拄着人家的登山杖，他儿子又刚刚为救自己的女儿受伤。苏黎想跟他说一声谢谢，解释一下，他这根登山杖比家里的粗笨重拐杖好用太多，所以一直厚着脸皮在用，还打算谢谢他刚才出手帮自己。
可是，高山并没有任何要跟谁说话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蹙着眉，沿着楼梯中间往下走。大概是看到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心里窝着火。
苏黎发现，这个不用微信的男人正直而善良，有非常丰富的应变能力和说话技巧。在短短一周内，自己碰到他两次，每一次都是一言不合就出手，毫不客气地当了两回泼妇，够丢人的，人家不认识自己也是正常。
一回到家，苏晨曦就按的苏黎规定，把手机放在餐桌上，要把自己关进屋。
苏黎想跟她谈谈，她却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写作业了。”
苏黎做好饭，推开门说：“曦曦，出来吃饭。”
“不吃，我不饿！”她仍然低着头写作业。
“曦曦，出来跟妈妈一起吃一点，不饿就少吃一点。”苏黎走进屋轻轻揉揉她的头。
“妈，我不饿，我不吃，谢谢!”说完，继续用她那个大大的头戴式蓝牙耳机蒙住耳朵，低下头写着作业。
一开始苏黎是反对晨曦一边听音乐一边做作业的。
一年前，晨曦就坚持要听着音乐写作业。苏黎说得多了，她干脆买了一个头戴式耳机戴着听，还说：“不打扰你，可以了吧？”
苏黎明白她是故意听不懂自己的话，拒绝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频道上。
当时，正好晨曦的测验成绩并不理想，苏黎抓过卷子来展开竖在她面前，“你自己看看考成什么样子了，不专心怎么能做好事？”
晨曦尖叫着把试卷撕得粉碎，“你只看得见我考得不好的那一次，你永远只能看见我不好的地方。你说，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你还算有点满意的？我每次月考都是全班前十，还不够好吗？必须第一吗？一晚有十六七张卷子，你来做啊？为什么我必须按你说得做？我不可以有我自己的想法吗？”她把自己扔在床上开始痛哭。
终于，苏黎妥协了：“如果你觉得听着音乐能让你愉快地学习，那你就听吧。”
苏黎知道这是晨曦阻隔自己的方式，她用耳机来表明她拒绝和自己交流。
苏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失败的母亲，虽然，她以前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多合格的母亲，她一直承认自己对晨曦多少有点疏于照顾。对于苏黎而言，生活压力如此巨大，每天都疲于奔命地活着。
那个叫吴世钊的男孩，今天，在那么多家长老师的压制下，他都如此无理、狷狂和霸道，离开成年人的制约，天知道他会怎么做。
苏晨曦，苏黎的宝贝小姑娘，是苏黎活着的力量源泉。今天，苏黎才知道她活在怎样的困境里，可是，她从不向自己寻求帮助，她拒绝自己的帮忙，甚至，她都没跟自己讲过一点点她 的困难。而晨曦拒绝依靠的自己，是晨曦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苏黎也不想吃饭了，她轻轻带上门，拄着登山杖走到院子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是灰扑扑地深蓝，挂着一轮弯弯的新月，旁边那些星星有气无力地闪着。苏黎心里忽然想，其实此刻看到的星光，可能来自上个世纪，那颗发出这道亮光的星，也许早已经灰飞烟灭。
脚没受伤之前，苏黎会在吃完饭做完家事以后，出去夜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是她每天唯一给自己的时间。她通常爬过天桥到对面的龙大校园里跑步，虽然也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夜跑者，但是校园很大，一晚上就偶尔擦肩而过几个人。苏黎喜欢一个人跑，她戴上耳机，奔跑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一个小时里，她关闭与尘世的羁绊，断绝了和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的一切关系，她只为自己活在自己的身体里。
现在，她好想去跑一跑，让心跳超过120，让汗水肆无忌惮地流淌。
苏黎一直把与苏晨曦的隔阂归结为她的青春期叛逆，可是，真的是青春期叛逆让她的小女儿把自己活成一个孤零零无依无靠的人吗？
在晨曦两岁半岁以前，苏黎和晨曦住在幸福路那套她结婚时买的房子里，他们每天都一起呆在书店，从上午八点到晚上十点。晚上下班后，她们会玩着“老狼老狼几点了”的追逐游戏一起走路回家。晨曦不想走路时，苏黎就背着她回家，一路上，晨曦喜欢和苏黎一起大声唱歌。
第12章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晨曦两岁半的时候，为了能让她去上更好的建筑设计院幼儿园，苏黎和她一起搬回父母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