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苏黎明白他的意思，找警察能有多少用？“一会儿，我们去跟他们两个好好谈谈，把问题讲清楚，正好同病房的那个病人今天请假回家去，今晚没有其他人。”
高山看着这个被悲伤包裹的女人，她紧紧抱着她自己，对外竖起重重的防备，“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拒绝任何帮助。”
苏黎轻轻咬着自己的拇指关节。
“报警以后怎么办？”
“我自己会处理，谢谢你，走吧，我们去跟他们说清楚，你不是苏晨曦的爸爸。”苏黎把脚放回地面，对着高山伸出手 ，讨要自己的手机。
高山看着她的手，手掌很薄，十指纤长，中指尖有点变形，上面有个大大的茧子。他忽然有些想摸一摸，他自己的手指和手掌布满因各种户外运动产生的大大小小的薄茧，不过，他没有那一个写字摩出来的厚茧子，“你觉得我能置身事外吗？被欺负只有苏晨曦？谣言里的江晨睿和我不存在？这些小孩都会组团做坏事，我们难道不能联个手？”
已经站起来的苏黎又坐回去，“不像小孩子的手笔。”
“照片都给我，我去查一查都是谁，背后还有谁，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报警。其他的，缓一缓再说。”他一边说一边把照片和视频传到他的微信里。
把手机还给苏黎时，高山说：“苏黎，昨天，苏晨曦非常危险。”
苏黎轻轻一颤，“谢谢你救了她。”
清晨，燕子带着早点来了，她一进门就抱着晨曦，“晨曦，放心，干妈和你妈一定去把那些欺负你的坏人挨个收拾了！”
苏黎昨夜跟燕子讲了晨曦被校园暴力霸凌的事，说到他们为她认了个爹，燕子发了一堆眼珠子掉下来的表情包，“为什么？”
“两个孩子长得有点像。”苏黎把他们在翡冷翠的照片发给她看，“燕子，你说，我说江铠死了是不是错了？”
“没错，难不成还告诉晨曦，你那个渣爹跟不要脸的小三跑了，他不要你了。”
苏黎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现在她不那么肯定了。苏黎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小舞好好谈谈，她和王志有两个孩子，无论王志是怎样的混蛋，他都是孩子们的父亲，无论他们离婚与否，小舞都需要跟王志好好沟通，妥善处理好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燕子的前夫同燕子和恒恒的关系就不错，那个男人经常给恒恒打电话，周末会来接他出去玩，每个月，他们三个还会一起吃顿晚饭，像朋友一样聊聊天。
苏黎和高山到辖区派出所报了案，提供了那则视频，几张微信群聊天截图，还有昨夜王警官通过警方系统寻找晨曦的记录和晨曦的病历本。接待他们的警官是王警长介绍的，他表示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彻查，认真处理。不过，他说：“大家都是未成年人，处理方法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
他们又到学校，向校长报告了这件事。
校长很震惊，龙大附中是名校，孩子因为不堪学习和竞争压力患上各种心理疾病，的确时有发生。而这类恶性的校园暴力事件，他都不相信自己看见的。
下午处理完所有这些，高山跟着苏黎返回病房，打算看看晨曦再走。
看着晨曦一张骄傲幸福得像花一样开放的小脸，燕子的眼珠子差点真的掉下来。
苏黎扶着门站着，冷汗一直不停地往外冒，愧疚的狂潮将她彻底淹没。
高山微微一愣，就淡定地走进病房，在晨曦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腿还疼吗？”脸上真的挂着慈祥老父亲的微笑。
也许，昨天真的应该告诉晨曦，高山不是她的父亲，这一天天下去，一个谎言套一个谎言，真相来临时，对她才真是天崩地裂的打击。
燕子一把将苏黎拖出门，一直走到拐角处，她用双手抓住苏黎的双臂，“苏晨曦真以为那是他爹？”
苏黎微微点一点头。
“晨曦那个小哥哥的妈呢？人家没来撕了你们母女？”燕子的大眼睛更大了，她本来就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这会儿瞪这么大，还真有眼珠子滚出来的嫌疑。
“单亲爸爸，小哥哥的妈妈去世了。”
“啊！”燕子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
忽然，她想起什么，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嘿，阿黎，人不错哦！长得还行，对晨曦蛮好，考虑一下，把假爹变成真爹？”
第50章 对不起
苏黎朝燕子翻个大白眼，“你头被门夹瘪啦？”
送她一个嫌弃的表情，苏黎朝着病房走回去。
“哎，阿黎，认真的，可以考虑哦！”燕子追在后面继续唠叨着。
推开门，苏黎愣住了。
屋子里站着一个女孩，长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上面挑染了几缕金色，眼睫毛长得让人担心一眨眼就会掉下来，睫毛液眼线液晕开了，两只眼睛黑糊糊的，配上一张猩红的唇，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吸血鬼。她一边哭一边目光躲闪地在每个人脸上逡巡，试图找到突破点。
要不是燕子抓住苏黎的手臂，她真的会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扔到地上，再踢上两脚，就像她揪晨曦的马尾一样。
“滚过去给苏晨曦道歉！”一双眼睛猩红的吴世钊推了她一把。
“啊！”女孩惊叫一声摔到地上，她用手拄着地，哭出声音来。
高山抱着手，挡在苏晨曦的床前，冷冷地看着她。
躺在床上的晨曦也冷冷地看着她。
那个女孩的哭声有一声没一声，纤弱、婉转，她的目光饱含着委屈幽怨，楚楚可怜地轻轻扫过屋里的两个成年男人。
是的，屋里还有另一个男人，陈骏，他站在窗边。顺着女孩的视线，苏黎才发现他的存在。
陈骏的视线落在苏黎身后，整个人被定住一般呆在原地，忘了动，忘了眨眼、忘了呼吸。
苏黎又扭头看身后的燕子。
燕子已经低下头，脸上不再有什么表情，她从苏黎身后绕过去，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曦曦，干妈先走了，你要好好的。”
看着燕子走出去，并带上门，苏黎忽然醒悟过来，她猛地转身，“陈骏！”
陈骏大梦初醒般一颤，“燕子！”他大叫一声，朝着门跑过来，一掌推开挡在他路上的吴世钊。
隔床的病友刚好推门进来，他们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们今晚不住医院！”他们又退了出去。
坐在地上的女孩的节奏被打乱，一时不知是不是该继续她的表演，茫然无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苏黎不知这女孩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么娴熟的经典白莲花演技。
苏黎在她面前蹲下，“谁让你那么做的？”
“没有谁！”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把头扭向另一边。
苏黎强压住抽她几耳光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那么做？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
女孩一撑地，站了起来，她放弃了表演，一脸嘲讽地看着苏黎，“吓我？你以为我害怕？明白告诉你，我不满十四岁。”
苏黎也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苏黎！”高山叫了她一声。
“想打我，打呀，有本事你打我呀，告诉你，你敢碰我一个指头，我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有的是人等着收拾你！”女孩子恢复了视频里的狠辣，恶狠狠地瞪着苏黎。
高山上前一步，把苏黎拉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吴世钊一记耳光甩在那女孩脸上，“我打你了，你来收拾我啊！”
女孩子蒙住被打的那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吴世钊，“小钊，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为了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野种，你要跟我分手，你竟然还打我。我们可是定过娃娃亲的，你妈跟我妈可是给我们定过娃娃亲的，我们长大了要结婚的！”
吴世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闭嘴，你不看看你什么德行！我能看上你？我妈能看上你？我爸能看上你？”
“滚出去，滚出去，你们滚出去！”躺在床上的苏晨曦大声叫起来，她用缠着绷带的手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被子下，传出她轻轻地抽泣声。
“吴世钊，带她走！”高山说。
“苏晨曦，娃娃亲什么的，是他们大人发神经，不可能的，我不承认的，她那么丑，我不要她的。”吴世钊慌里慌张地解释着。
“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滚，快点滚！”苏晨曦掀开被子吼了一声，又拉起被子遮住自己。
“小钊，你说我丑？你说我丑？”她走上前，要拉吴世钊的手。
吴世钊一挥手把她推开。
女孩子怨毒地盯着床上的苏晨曦。
“吴世钊，带她走！”高山又说一遍。
苏黎在晨曦床边坐下，“曦曦，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苏黎在心里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