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晨曦闷闷地说。
苏黎看看站在一边的高山，“你先走吧！”
这一夜，苏黎睡不着，看着从房门上方玻璃那儿透进来的光，听着走廊里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头脑里不停地回想起母亲病危时自己陪床的情景。晨曦上小学时，苏黎会把她送去燕子那儿过夜，晨曦上初中以后，距离燕子家太远，就经常留晨曦一个人在家。她总是说她没事，可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她心里是怕的吧？
“妈，你睡这儿。”晨曦也没睡着，她拍拍身边的枕头。
苏黎在她身边侧躺下，小心地不碰她受伤的腿。
“曦曦，江晨睿的爸爸，他，他不是你爸爸。”
晨曦没说话，也没动，就是静静地躺着。
“曦曦，对不起！”
“我爸爸真的死了吗？”
“没有，应该没有。”三十六岁的男人，风华正茂，事业有成，比如陈骏，比如王志，正是他一生最巅峰的时光。
“他在那儿？”
“我不知道，也许，回青城了，他是青城人。我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试着找找他。”
“妈，不要找，不要找他。”
晨曦还是害怕一个人呆着，白天，苏黎不得不离开时，就请燕子和小舞来陪她。小舞最近经常走神，苏黎知道是晨曦的事令她心神不宁，她担心晨曦的事在娜娜身上重演。段小钢也来过几次，对于自己又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有些失望。
苏黎总想找机会问问燕子关于陈骏的事，可是，每次都是还没开口，燕子就一个眼刀杀过来。
不知道高山怎么做到的，只用两天时间，就把视频和微信里那群半大孩子的资料找齐了，包括他们的照片、名字、年龄、就读学校、家长的照片、名字、联系方式、工作单位和住址。
打开高山递过来的文件袋，看完所有资料，苏黎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承诺，等晨曦出院以后，他会尽量把所有欺负晨曦的孩子和家长集中到派出所来处理问题。就连相识多年的王警长，也只是通过陈姐给了苏黎那几个带头欺负晨曦的孩子的家长的大致信息。
“你怎么做到的？”
“你打算怎么做？”高山并不回答她。
“挨个去他们家长工作的地方拜访。”
苏黎当然对那种养出上一秒还白莲花演技炸裂，下一秒就变恶毒巫婆的女孩的家长不抱什么希望，但也不排除一部分家长对此事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的孩子每天都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们应该还是会管教自己孩子的。把这些家长区分出来，也好区别对待。配合的家长，大家一起把孩子往好的方向带。实在三观震碎的家长，也就不必给他们好颜色。
对于大多数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工作稳定、家庭幸福已经是人生的终极目标了，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正常人都不希望自己孩子是个街头恶霸。
工作不仅仅是我们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重要手段，更是我们在这个社会的一张脸。这个年龄的家长，就算不是功成名就，大多数还是在工作中站稳脚跟了，拉出来也都是光鲜亮丽、正义凛然的。自家的丑事，谁都不希望别人知道，特别是不希望自己上司和同事知道。
“你一个人？”高山接着问。
自己一个人去，谁会当回事？“我请一个律师一起去。”
“律师请好了吗？”
苏黎点点头，她已经在方敏的律师事务所聘了一个律师，她本来以为只能去找那几个挑事的孩子的家长，连律师函都准备好了。现在，她决定每一个家长都去谈一下，不需要留律师函的，起码留一张律师的名片。并且，这件事要在警察召集他们协商处理之前完成，分化他们，不让他们抱团来对付自己。
“我一起去，来吧，做个计划，明天去哪几家？”高山拿出资料开始按地址分类，没给苏黎任何拒绝的机会。
更没想到的是，晚上高山带着江晨睿来看苏晨曦时，给他们两个认认真真讲了这个计划，并把每天的安排给他们看，询问他们有什么建议。
知道高山不是自己的父亲，晨曦看他的目光暗淡下来，对他笑得礼貌而疏离，带着淡淡地尴尬和失落。
不得不说高山这一步走得好，当苏晨曦和江晨睿同他们坐在一起理智地分析每一个孩子的情况时，那些欺负他们的人好像已经被他们摊开来，没什么好怕的了。
如苏黎所料，有一半的家长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看到视频和微信，他们很震惊，非常惭愧地不停道歉。
有些家长则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太在意。”
蛮横无礼的自然就是说：“你可以去告我。”
第51章 道歉
那个女孩的微信名就叫金发小魔女。
了解那个金发小魔女的身世后，苏黎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小魔女的爸爸今年六十岁，是一个大型建筑公司的老板，有三任太太。第一任是来自农村的老妻，三十多年前同他一起从小建筑队白手起家，育有一子一女，第二任太太生了两个女儿，第三任太太是金发小魔女的妈，今年才三十三岁，也生了两个孩子，十三岁的金发小魔女和一个九岁的儿子，九年前小儿子出生，老头才同第二任离婚娶了第三任。虽说离婚了，老头还挺重“情义”，三个太太一人一栋别墅，每一个他都养着。这三任都是明媒正娶的，私下里就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苏黎终于明白小魔女的白莲花演技是哪里来的，这后宫争宠的真人秀一定没少看。
对于这个女孩，如果不是她欺负晨曦，苏黎可能会很同情她。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要么上昂贵的私立国际学校，要么砸钱进优质的公立学校：一中、龙大附中之类的，可这女孩上的是混日子的三十中，她弟弟上的却是教学质量一流的昂贵的私立中英文小学。女孩穿着打扮整个一街头小太妹，也没人管她，所谓养育大概就是满足她的吃穿用度，至于其他，没人上心教她。
见老头要预约，打电话是秘书接的，直接报了法务部的电话给苏黎。看着那个建筑公司的大楼，苏黎和高山放弃了同他谈话的打算。
明天就要去派出所解决问题，该掌握的信息都掌握了，谈不谈都没有什么意义了。除了几个油盐不进的，大部分孩子都说他们是受小魔女和那个微信名叫凤舞九天的人指使的。小魔女负责拉大旗，散布中伤苏晨曦和江晨睿的谣言，奖励有功之人，而凤舞九天则有条不紊缜密细致地指挥行动，跟踪偷拍苏黎和晨曦的照片和视频大部分都是她发布的。
凤舞九天是谁？那是金发小魔女的另一个微信号，可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操作这两个号的人绝对不是同一个智商。金发小魔女自从那天被吴世钊拖到医院向苏晨曦道歉以后就消失了，连学校她都没有再去过，所有针对苏晨曦和江晨睿的攻击好像都突然停止。
明天会有什么结果？能否找到幕后黑手？苏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正如方敏说的，不法伤害已经停止，双方都是未成年人，追究责任什么的不要想了，大概就只是赔礼道歉、说服教育。
高山开着车，扫一眼坐在副驾的苏黎，她双手握着胸前的安全带，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看得出她一天比一天沮丧，但是她什么也不说。偶尔开口说话，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礼貌的微笑，幽深的眸子里却没有一点温度。这种明明在你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感觉，让高山很不舒服，莫名地烦躁，他总有一种把那些层层包裹着她的看不见的茧子撕开，把她拉出来的冲动。他也不明白自己烦躁什么，明明当初是他自己这样要求的。
“你跟陈骏很熟？”苏黎忽然问。
“陈骏？哦，那个U15的篮球教练？不熟。”
苏黎稍稍侧头，看他一眼，又回头看着远方。
“那天他带着吴世钊来，是周天明告诉他的。”想想，高山又接着解释，“吴世钊听说苏晨曦出事，向陈骏打听你的电话，刚好周天明在旁边，就告诉他们了。天明的儿子跟着陈骏打篮球，他们关系不错。”
那天，高山也有些不满周天明把苏晨曦的住院信息告诉其他人，周天明很委屈：“陈教练说他和小姑娘的妈妈是高中同学，二十年的老朋友了，而且他们看起来很着急。”
几天前，周天明问高山，两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山简单地回了几个字：“校园暴力，他们被人欺负了。”
“欠收拾！熊孩子欠收拾，熊老子更欠收拾，大山哥，交给我，我找人挨个收拾他们一顿，如果一顿不行，就两顿，两顿不行，三顿，简单粗暴，但是管用。真的，法律拿他们没办法的。”
“别乱来！”
那天下午，高山追出去想跟那女孩谈谈，让她说出幕后黑手是谁。只是几分钟时间，就再也找不到吴世钊和女孩的身影。高山终于打听到吴世钊的电话号码，可是，打了一个晚上都是关机。然后，那女孩就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高山明白这事不会再有下文，幕后人果断收手，随着小姑娘的消失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