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钢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第一，晨曦书院过去现在都没有卖过盗版书，将来也不会卖盗版书。第二，我供给你的那一批图书，无论是同德书屋仓库里出来的，还是晨曦书院仓库里出来的都没有一本盗版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头脑的姑娘，不会人云亦云，请你仔细想想，以晨曦书院的规模和历史可能卖盗版书吗？换个角度想，你们腾龙户外会卖山寨的耐克鞋吗？”
“没有就好，我不想因为一次失误就丢了工作。”吴月说完就挂断电话。
这个事件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一个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吓了苏黎一大跳，一扭头，几个少年已经窜到她面前，几乎要撞到她，她忙往回退了几步。
一辆奥迪车停在路中间，司机下来指着这些少年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赶着去投胎吗？”
又有几个少年从街对面跑过来，越过奥迪车，跳上人行道，他们回头对着怒火冲天地站在路中间男人做个鬼脸，“你来打我啊！”，追着前面的那群少年跑开。
风中传来他们兴奋的交谈：“听说晨曦书院卖假货被查封了。”
“快点，快点，去晚了就看不见了。”
“哎，那些假货是不是可以随便拿啊？”
“你想多了，假货都是要烧掉的。”
“哦，多可惜啊，给我们多好！”
“王爷，我回家了。”苏黎说完，不等段小钢回答，扭头朝着自己停车的停车场走去。
“路上小心！”对着她孤单倔强的背影说完，段小钢无力地摇摇头。
段小钢想去会会王志，可是，并没有真凭实据，空口白牙的，哪里是靠嘴吃饭的王志的对手？
段小钢回到自己车上，打开通信录，挨个托人去打听举报晨曦书院卖盗版书的具体情况。
最后，他决定约吴月出来谈谈。什么叫“我和小江总已经被你们耍了一次”，从一开始的竞争性谈判，到确定晨阳书院，最后转向同德书屋，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如果苏黎不告诉她晨阳书院的真相，最后她和小江总将面临的是一个彻底交不了差的烂摊子。
吃完饭，陈姐在厨房里洗碗，苏黎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登陆云管理系统，逐笔查看罗队长要求的书单上的那几本书的进销存数据。晨曦拄着双拐在家里练习走路，她不时看看苏黎，整个人一个大写的忧心忡忡。
苏黎这才惊觉，自己从回到家就没有一丝笑容，吃饭时，想着白天的事还走了会儿神，现在又严阵以待地查数据。
这种狂风暴雨即将席卷而来的架势吓到晨曦了。
苏黎扔下手机，走到她身边，“曦曦，要不，我们到外面走走？”
晨曦忙不迭地摇着头，自从出院回到家，她就一直在家里练习拄双拐走路，但是一直不愿意出去。大概一副残疾人的模样让她很挫败，也很丢脸。
苏黎不再坚持，陪着她在屋里慢慢走着。她为晨曦请了十天的假，明天，晨曦就应该回学校上学了。苏黎试探着问：“曦曦，明天回学校吗？”
晨曦不说话，低头看着地面，她蜷着左腿，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右脚上，双臂用力把拐杖伸朝前拄稳，右脚一蹦，前进了一步。
“有人举报晨曦书院卖盗版书，可是，我知道，我从前没有卖过一本盗版书，将来也不会卖盗版书。晨曦书院的管理责权分明，每一本书都有据可查，还有完整的视频资料，最后，稽查队一定会还我清白的。”这一点，其实苏黎是有信心的，她并不担心。
“可是，你看起来很忧虑。”晨曦轻轻说。
“是的，我很忧虑，每一件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晨曦书院一定会被证明是清白的，可是，被举报卖盗版书、被文化局现场稽查会对我们声誉造成很大影响，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来恢复元气。 也许很艰难， 可是，只要自己有信心，用心去努力，咬着牙坚持，困难什么的，终究会过去的。曦曦，让自己强大，是战胜困难的唯一方法。”
晨曦不再说话，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第56章 你的良心不疼吗
第二天早晨，苏晨曦去上学了。
昨天夜里，她来到苏黎的电脑桌面前，“妈妈，我明天去上学。”
苏黎看着她绷得紧紧的小脸，眼眸里坚韧中带着几分不安，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的，他们认错了，并不表示他们就心服口服，不过，至少目前，他们不敢再惹你。”
“惹我我也不怕了，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在学校门口，遇到高山和江晨睿。他们父子各自站在一边，也不说话，看样子就是在等苏晨曦。
“我来，我们一起进去。”高山接过轮椅。
站在苏晨曦的教室门口，班主任王老师抚着晨曦的胳膊心疼地说：“苏晨曦，傻孩子，以后碰到校园暴力，一定要跟老师说，跟家长说，老师和家长一定会帮你的，别一个人干傻事！”
其实，苏晨曦和江晨睿都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孩子。江晨睿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是学校当明年中考状元培养的学生，苏晨曦也是在近两千个学生中排名前一百以内的孩子。学校是真的不知道，否则，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高山说：“苏晨曦，记住，有事告诉老师，告诉江晨睿，打电话给妈妈，打电话给我。”
苏晨曦默默点点头，几个和她相处比较好的女生过来扶着她走进教室。
下楼推着轮椅走出来，公告栏里已经粘贴了对本校几个参与此次校园暴力事件的学生的处分：记过或者记大过。
也不知道那个悄悄把策划群信息泄露出来的孩子是谁，苏黎对他是有一分感激的，不过不敢把他找出来，怕给他带来另一场校园暴力。
高山问，“搞清楚是谁举报你了吗？”
苏黎明白他问的是书店的事，刚想说可能是王志，转念一想，这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测，无凭无据，万一不是呢？她摇摇头，“不知道。”
“那些可疑片段有问题吗？”他又问。
高山昨天中午发微信问苏黎，可不可以把视频交给专业人士查？单靠他自己，效率很低，效果很差，而苏黎需要尽快搞清状况，掌握主动权，他保证视频资料不会泄露一帧出去。
苏黎同意了。
昨天下午开始，他陆陆续续把可疑的片段发给苏黎，到了午夜，视频就已经全部检查完。
这一次，还有上一次查那些学生和家长的资料，这样果决高效的办事效率让苏黎有点怵。这样的男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要么有非常好的人脉，或者全部都有。苏黎此刻明白，尽管高山看起来很闲，还有种不问世事的冷漠与疏离，其实他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阶层。在苏黎看来，他属于自己应该离得远远的那群人。
苏黎熬了一夜，逐一将这些片段对照着查看自己的云管理系统的购进和销售，基本排除了仓库及店面入库和出库盗版书的可能，“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苏黎发现，这些天，不停地对他说谢谢，除了说说，也不知还能做点什么表达感谢，或者回馈。这大概就是不同阶层的悲哀，对方给予你的帮助每一次都能切中你的痛点，而你于对方却没什么用。这种单方面的救助，让你越来越卑微，终有一天，低到尘埃里。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再无话可说，场面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苏黎的手机免打扰模式自动关闭，“叮叮叮叮”，微信提示音催命一般响起来。只看一眼，苏黎就站住不动了。
微信里，朋友圈被刷屏，未读信息呈几何级数地增长。
《龙城某知名书店被举报售卖盗版书被有关部门查封》
《著名的晨曦书院涉嫌出售盗版书被文化部门查封》
《晨曦书院，你的良心不疼吗？》
……
龙城本地好几个著名的公众号都在发文谴责晨曦书院，那张三道卷帘门上各自贴着三对《龙城文化稽查大队封》的大叉叉封条的照片非常醒目。有图有真相，民众都怒了，一边倒地文明地非文明地痛骂晨曦书院。
不停的有人疯狂地艾特苏黎，有朋友、有客户、还有偶然认识几乎没讲过话的人。他们将公众号链接转发给苏黎，并询问事实真相。
苏黎可以想象晨曦书院的公众号下一定充满了各问候自己母亲，问候自己八代祖宗的留言。
微博更厉害，《龙城某知名书店售卖盗版书被有关部门查封》、《著名的晨曦书院涉嫌出售盗版书被文化部门查封》、《晨曦书院，你的良心不疼吗？》直接买了三条热搜，这三篇博文的点击一直在疯狂上涨。这每一条微博都艾特晨曦书院的官博和苏黎自己的私人号，那些评论里骂人的话，苏黎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偶尔有几条支持苏黎的也跟着挨骂，看见那个叫小天的那一句:“挺住”，苏黎竟有些感动。粗枝大叶地看了几十条，苏黎手指有些颤抖地关了微博，不想再看下去。